4848 庶 青豆

江妤走出謝家,走上長街，向出城門的方向行路。因穿著紅嫁，一路人都對指指點點。好多次，明明想哭，卻都沒有哭出來。此時此刻,當然也不應該哭。

因不知道,造這種現象的,該怨誰？

以爲玉臺會如期回來,以爲玉臺不會爽約。可是玉臺並沒有回來。

以爲昨夜已經有心理預期,今日不該太難過。可事到跟前,難過不比誰。

阿妤，有時候，總是輸在,太自以爲是了。都不能保證，此刻玉臺真的出現在面前，該如何是好。可是不能明白哇，無法認同呀，就是不相信沒辦法啊！玉臺怎麼會這樣對呢？

“阿妤，阿妤，”年抓住肩頭，明亮的雙眼憂心對，“不要這樣，你要爲自己的決定負責。昨日我便問過你，你說你要嫁的。”

“可是昨天我以爲他會回來，”阿妤輕喃，“我真的這麼以爲。”

Wшw ●тt kдn ●c○

謝明臺著空然的眼睛，心頭微。阿妤現在六神無主，還沒有心思多想。只要靜下來，細細想，總會查出其中破綻的。謝明臺一定要穩住，“玉臺說不定還在路上，他會回來的。”

阿妤搖頭。

遠遠已經有謝家的人追上來了，不遠不近也有許多百姓圍觀。大家都以爲他們是一對新婚夫妻，其實不是這樣。謝明臺猛然想起昨天江南的警告，心頭開始厭煩。他聲問，“那你要如何？你要我替你教訓玉臺嗎？”

阿妤搖頭。

“讓玉臺補給你一場更好的婚事？”

阿妤繼續搖頭。

輕空落的目落在謝明臺眼裡，實在刺眼。他幾乎忍不住，手去摟抱，去安。去告訴這一切都沒關係，都是假象。阿妤不必失，不必傷心。

謝家人下馬，跪在新郎後。有兩個人特別著急，有重要事向八公子彙報。但八公子在安那小姑娘，讓他們不便話。所有人，都聽到謝明臺疼惜的聲音，“那你想怎麼辦？你總要說出個補償的法子啊。”

阿妤還以爲，他在爲謝玉臺考慮呢。怔怔看著他，難過低頭，“我也不知道我要怎麼辦，我也不知道。想他，又想恨他。想抱他，又想罵他。我想他立刻出現，又想他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他不在，我想他。他在了，我怨他。他說什麼我都信，可他說什麼我又都不信……明臺，我也不知道我要什麼！”

阿妤平靜地說話，謝明臺的心卻一陣陣·搐似的痛。星火落在阿妤的眼睛裡，濃黑迷離。有時候，他真希阿妤可以哭一哭，可以宣泄的傷心。但總是一聲不吭默默承。謝明臺第一次覺得害怕——怕阿妤知道真相，會恨自己。

遠遠近近燈火亮起，人間萬家燈火經久不息。寂靜的夜裡，有風的味道，人淺綿的氣息，還有遠方春天到來的訊息。謝明臺袖下手指微，擡臂，溫又堅定地把姑娘摟進懷中。阿妤一點兒也不掙扎，惘然的眼眸清亮，從他肩頭，看到滿天繁星。

這就像那時候，和玉臺還沒有來青顯。兩人在街上擁抱，也從玉臺肩上，看到繁星浩瀚。星空璀璨，人是那麼的渺小無趣。

在新房中，新嫁娘江南已經等了很久了。人走茶涼，三千宴，終散場。一個新嫁過來的子，靜靜地等著夫君。最近一更鐘敲過，小廝來彙報，說八公子還要一會兒才能回來。

等一會兒，總是等一會兒。獨守空房，已經等了好久的“一會兒”。

江南默默掀了紅蓋頭，聽到丫鬟們的驚嘶聲。有一個說法，在新婚夜，新嫁娘自己揭頭蓋，是不吉利的。可是如果不自己從紅頭蓋下站出來，指那不知什麼時候纔會回來的新郎嗎？這個希，更加渺小。

“夫人……睡吧？”外面年長的嬤嬤問。

屋中到火紅，江南靠著牀柱，靜靜地看高燭一點點燒完。丫鬟又催了幾遍，都沉然無語，自己拿起剪子，專心剪那燭芯，看火在自己手下忽明忽滅，搖爍不定。

恰時冬霜滿園，人心比起外面的熱鬧，遠遠荒蕪。時至今日，覺得自己是一可笑人。妄想改命，卻發現謝明臺，還遠不如沈君離。江南對謝明臺，不僅僅是一次次的傷心，更是一次次的失。當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卻發現，並沒有以爲的那麼好。再深的喜，也要被對方的無磨沒的。陷在深淵，卻回頭無路。

慕源於崇拜，上這麼一個男子，本只是等閒。這是個無心之人啊。

“時間，可以瞭解，可以證明，也可以推翻。阿妤說得對，執著的人，一點也不好。”自言自語，不顧禮數，熄了屋裡的兩盞紅燭。在黑夜裡，慢慢向自己的牀，“或許我從一開始就錯了，不該選謝明臺。可我兩世那麼喜他，又兩次遭遇夫君的冷待。這也不對，那也不對，我到底該怎麼選？”

但是再抱怨，再心涼，這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

“我要離開青顯，去找玉臺，”阿妤掙開他的懷抱，目中總算有了一清明，“我想找他問個明白。”

謝明臺鬆口氣，“那跟我回去，玉臺馬上就回來了。”

“我要離開青顯，去找玉臺！”阿妤口齒清晰地重複一遍。

謝明臺愣住，“玉臺是一定回青顯的，你不在這裡等，你要去哪兒？”

脣角一勾，笑靨如花。一個很笑的人，一旦笑起來，便必然詭異得讓人生懼。只聽前一刻還頹然的阿妤，這一瞬，甜地問，“在青顯等？我怎麼知道翼城的事結束，他什麼時候回來？我怎麼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拖延時間，不許我見他？”

“阿妤懷疑我？”謝明臺苦笑，心底一沉：他就說，不該給阿妤思考的時間的。

阿妤不答他，從他手下一名侍衛那裡牽過馬，跳了上去。謝明臺皺眉，仰頭看，“做什麼？阿妤不要任，有事我們商量。”

“我不知道你和玉臺在玩什麼把戲，但我知道，你們總有一個人，是騙了我的，”阿妤垂著眼難過開口，不明白事怎麼突然就到了這一步，“是玉臺太簡單了，讓我忘了，謝家人都是撒謊不眨眼的。如果你是騙我的——我自認沒有你聰明，你費盡心機拆算我和玉臺，要我留在青顯……縱是十個阿妤跟你對著幹，也阻不了你。謝明臺，我要找玉臺問個清楚……你這麼算計玉臺，你口裡的親哥哥，你可曾有一點愧疚？”

“我沒有做大壞事，爲什麼要愧疚？”謝明臺目平和，“我也沒有不分青白地就擄走你，我爲什麼要愧疚？”他只不過阻了謝玉臺和江妤的婚事罷了。還並未對他們造實質的傷害。

這樣的人，阿妤沒道理跟他再談了。夾馬肚，揮手中長鞭，騎馬往城外去。謝明臺見如此不懂事，皺了眉，也上馬追。但腦海裡突然閃過江南先前警告的話，讓他猶豫了下：

“你如果真的關心你的哥哥，就不要去阿妤，好不好？你會害死他們的。你如果手阿妤和玉臺的，你們三個都會被困其中、不得解！阿妤總是不聽我的勸，謝明臺，你這麼聰明，你也聽不懂我的勸嗎？”

無論江南說的真話假話，都對謝明臺起到了一定的威懾力。萬一是真的呢？他真要毀掉玉臺？牽扯自己？當然不要。既然他已經功阻止了這場婚事，依謝玉臺的敏和阿妤的沉默，那兩人短期是不會再有親事了。他既然達到了目的，現在，就不要對阿妤追下去了吧？

便是謝明臺這一猶豫，阿妤的影已經看不見了。屬下疑問地看他，謝明臺苦笑著擺手，意思是不要追了。謝家現在有一堆爛攤子等著他，他應該先回去理。

他沒有去追阿妤，總比追上被嫌棄的好。

謝明臺回到謝家，理了殘局，然後到新房門口，發現裡面燈都熄了。約，還能聽到裡面子的輕微哭泣聲。謝明臺默然，他是個失敗的丈夫，新婚第一天，房花燭夜，就讓新娘子傷心了。

“有時間應該建議白涵把謝家院子改一改，這麼大真差勁。”晚上萬籟俱靜，謝明臺在謝家院裡晃來晃去。謝家這點很不好，院子太大，人又太，總是讓人覺得冷清，他無可去。人一覺得寂寞，就會想東想西。無窮的富想象力，是可以摧毀一個人的。最後，謝明臺只能坐在府門口，撐著膝蓋看月亮，自己和自己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