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0 庶 青豆

臘冬裡,萬迎春,閤家團聚。年三十,謝玉臺仍在外面走。他心中惶惶,從客棧裡討完熱酒喝，聽著裡面的歡笑聲。如果阿妤在的話，他們現在,也肯定是這樣的。

他牽著馬,轉又步黑夜中。這次，卻不用他多走了。林深，停著一輛老舊馬車。懶洋洋的伏夜公子靠著車壁發呆，邊一二十個年侍衛,都在等著他。見到幾步開外的紅年停了步子,伏夜悠悠一笑，“玉臺，讓我等了這麼久，你也太慢了吧？”

謝玉臺冷眸垂下，沉沉看他，“阿妤在你們手上？”

“當然啊，”伏夜似乎很驚訝他會這麼問，笑嘻嘻回答，“不然我爲什麼在這裡等著你自投羅網？”他微笑著，手從車壁出去，從裡面牽出一隻玉白的小手。

，纖長，是一隻麗的的手，曾無數次溫地拉著他。現在，這隻手卻無力地垂下。

謝玉臺呼吸紊，脯起伏，眼睜睜盯著那隻從馬車拉出的雪白手心。瞬間，腦中有什麼一下子炸開。他快步向前，著急奔到馬車邊，卻被圍著的十多個侍衛攔住。伏夜看著他蒼白的臉，殘忍地笑，“這隻手，很麗，對不對？玉臺，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斷的手腕骨！那種被活生生弄斷、痛不生的滋味，你應該不陌生吧？”

“阿妤，阿妤！”玉臺對著馬車喊，但馬車好安靜，裡面一點兒聲息都沒有。謝玉臺手心發涼，想見一面。他用輕功躍起，捕風向前，立馬被人按下，無地被踢倒在地。後背被狠狠擊打，他口悶痛，又咬牙，掙扎著爬起，再被打倒。頭髮被人拽住，臉被打腫，脊背脖頸，所有地方都開始遭重擊。手指甲全是烏黑的泥土和鮮，角也流出。但他仍不放棄，想掙扎開，看一看馬車裡的人。

簪子斷裂，年烏黑的長髮散在臉上，紅扯，虛弱無比。無數拳腳招在上，骨悶悶地疼痛。這疼，卻還不足以摧毀他，不足以消去想見阿妤的決心。他們見著，這羸弱的年，手肘撐著地，一點點向前爬。目中堅定，絕不妥協。

伏夜靜靜地看著他掙扎，原本玩笑的目，轉而黝黯。像是時迴，當年的紅年，就是被人這樣一遍遍地打。伏夜一直覺得奇怪，爲什麼所有人都認命，謝玉臺就是不肯服從呢？爲什麼一定要逃出去？外面的世界，欺騙、傷害、背叛，會比裡面更好嗎？

然後，玉臺，既然走了，又爲什麼還要回來？爲什麼明知道我在這邊等著你，你還要來？

見謝玉臺被打得氣息越來越弱，伏夜擡手，止住了這場單方面的毆打。他走過去，蹲下，看著曾經漂亮無比的謝玉臺，在胥麗華手中，被毀今天這個樣子。伏夜輕聲，“我不想折磨你，你也不要讓我難做。玉臺，只要你聽話，跟我回去見郡主，我現在，就讓你見你的小姑娘一面。”

回去？謝玉臺失神，眼裡出悲傷的神。他知道，回去，意味著什麼。他早就知道，他一個人，是鬥不過他們的。他什麼都知道，可是他還是要來。什麼都可以犧牲，不可以把阿妤出去。世上已經有了一個謝玉臺，他不想阿妤變他現在的樣子。

他的小姑娘被陷害、被抓住、被拿來威脅他，他全無辦法。不能傷害，就傷害自己吧。救不了，看一眼，也好。

謝玉臺擡手去上鮮，目盯著馬車厚簾，輕微點頭。伏夜長久盯著他，脣角兩下，終是嘆息一聲，什麼都沒說。他出手如電，向謝玉臺□點去。玉臺昏迷前，簾子掀開一角。

簡陋的馬車中，黑暗籠罩，仍有一束月靜靜地照著。杏小姑娘靠著壁，閉眼沉睡。的秀杏眼，烏髮雪，在暗中，發出淡淡的華。可是閉著眼沉睡，一不，似要到地老天荒去。

“阿妤。”輕微的嘆息從年角逸出，飄飄的，被風吹開。那麼的聲音，只有在心裡，被真實喊了出來。能夠在昏睡前見到，能夠確定在，這覺真好，又真不好——他一定會把阿妤救出去的，一定可以的。

青顯謝家，春節已過，江南坐在花廳裡，木呆呆地瞧著丫鬟們剪窗花。抱著膝蓋，已經坐了一上午，並開始想著，下午，又要怎麼消磨時間？

在謝家的日子，和雲州並沒有什麼區別啊。在雲州要應付各家名門閨秀，在青顯，就要應付各大家族的夫人小姐們。一樣的陪說陪笑陪玩，甚至現在，比以前更累。可是有什麼辦法，這是江南自己選擇的路啊。

一陣過堂風吹進，攜帶著外頭的冷氣，撲面而來。江南的披肩斜斜抖落，擡頭，看到多日不見的夫君，匆匆進來，並且目標明確，是衝著。怎麼可能，謝明臺終於想起了？被他丟在謝家多日，他來去無蹤多日，終於想起了？！

江南心中激盪，站起，想對謝明臺出一個溫婉的笑來。甚至想好臺詞，想告訴他：沒關係，我知道你很忙，我不怪你冷落我。一個賢惠大度的妻子，是應該這麼做的。

謝明臺確實是衝著來的，見起，擡手製止，坐在旁邊。丫鬟上茶，謝明臺喝了一口茶，潤了，嚴肅看，“聽著，江南。我問你，你知不知道玉臺和阿妤現在在哪裡？”

江南呆住，口一腔熱，慢慢冷了下去。

謝明臺皺眉，這段時間他把自己的人手來回調，跟蹤的人，卻說失去了玉臺和江妤的方向。想起自己的妻子在婚前提醒過他此事，他病急投醫，就來找江南了。如今見江南這副樣子，他眉，“江南，私事我們以後再說。現在，你只要告訴我，玉臺和阿妤在哪裡？”

他們已經親，他還是“江南”。他說一切都不重要，只有他想知道的最重要。而且，你還在嫌棄自己的妻子矯！呵，親的夫君，你當自己的妻子，是什麼？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嗎？

親這麼多天，你對不聞不問！現在，因爲沒有及時回答你的話，你就開始不耐煩。

江南勉強下心頭失落，強笑，“你怎麼會覺得，我知道玉臺和阿妤在哪裡？”

謝明臺挑眉，目仍盯著，好像要從臉上找到“說謊”的痕跡。片刻後聲，“……那是我找錯人了，抱歉。”他站起，又匆匆向外走，扶著下，一臉沉思。

江南站起，追著他步子兩步，“夫君、夫君……你晌午回來用餐嗎？”

“我很忙，”謝明臺知道的意思，無奈笑，“中午有事，下午有事，晚上也有事。年關這會兒，我事本來就多，再加上玉臺又出了事……哎，你悶的話，去看看書什麼的吧。天下再找不到比謝家藏書更多的地方了。”

江南眼睜睜看著他又走了，無力坐下。又長時間地坐著，不知自己該幹什麼。

再一遍地問：這就是我要的生活嗎？

親第二日，有陳家、蕭家、張家、顧家好幾個家族的夫人來拜訪。和謝明臺作爲新婚夫妻，一起迎接各位客人。那時候，謝明臺怎麼介紹來著？

“啊？是誰？江南，以後的八夫人就是了。”如此隨便，敷衍——恰如從頭到尾，他對的態度。

謝玉臺被關在了黑暗中。這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曾伴了他十年。好容易逃，他又自投羅網。

天黑天亮，日升日落，完全沒有時間的流。永遠只能聽到憤怒的打罵聲、淒厲的嘶喊聲，無休無止的冷笑聲。睜眼閉眼，睡覺甦醒，變得一點兒意義都沒有。

一開始，他還能抑自己的驚恐，沉默著，坐在黑暗中無於衷。後來，時間慢慢地走。各種嘈雜聲音時遠時近，胥麗華的笑臉在他眼前一遍遍出現……無論是睡著還是醒著，他都得不到安寧。

“敢背叛我？我讓你生不如死。”胥麗華的笑，像風吹過。

“玉臺，我最親的孩子，你終於回來了啊。”胥麗華溫的聲音，如影隨形。

“打！打死他！挑斷他手筋，讓他永遠別出去！”

謝玉臺滿頭冷汗，從噩夢掙扎出來。他不能鬆口氣，耳邊還是能聽到沒日沒夜的怒罵尖聲。他瞪大眼，四周還是黑暗。這是醒著，還是睡著？這是現實，還是夢境？他全然不知，滿冷汗，流出悲傷的神。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謝玉臺悽聲大喊，手腳捶著堅的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