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世界里,和風與旭日隨主人的心意變化，皆有片刻的凝滯，那叢常常出現在湫十小世界里的竹林也漸漸停下了枝葉挲的細碎聲響,像是在刻意的等待著什麼。

一聲接一聲的鳥鳴和蟲喃戛然而止,湫十甚至能聽到自己淺淺的呼吸聲。

莫骨骼纖細,只是臉頰和上的也多,像一顆珠圓玉潤的丸子,安安靜靜坐著不說話的時候，顯得十分乖巧惹人疼。

湫十和相對而坐，隔著一張不大不小的石桌，也隔著兩盞香茶裊裊而上的騰騰熱氣,抬眼看彼此,像是蒙了一層紗,若若現，似有似無。

莫側著頭認真地去想那個問題,湫十也不催。

長長的睫上下了,在如玉般細的上投落下一叢小小的影,像是也在想什麼一樣,捧著溫熱的茶盞小口小口地抿。

問莫的問題，何嘗不是在問自己。

程翌和秦冬霖是不一樣的,心無比清楚。

秦冬霖與一起長大,他們了解彼此的,一個眼神就懂對方的言又止、未盡之語,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話都可以毫無顧忌敞開了說，甚至，再貴重的東西都可以分,不分彼此。

而程翌……

不可否認的是，在才將程翌救回來的那頓時間，湫十確實是有過心的，那種覺十分奇特，來勢洶洶甚至可以說不控制，奇特到引人一再沉淪，無從抵抗。

當時只會想，秦冬霖會懂，會明白，他們玩得那麼好，比兄妹還要親，饒是解除了婚約，饒是竇初開，有了真正喜歡的男子，他和，也依舊是最親的伙伴，依舊是能將生死托付的戰友。

那種宛若失心瘋的想法和行為，湫十現在想起來，只覺得脊背發寒，骨悚然。

沒有資格說莫半個字，因為自己中招的過程一樣迅速。

如果沒有那場夢，沒有那些突如其來的幻象，不會對程翌這個曾救過命的人產生防備和警惕，將傷害父母，傷害宋昀訶，傷害秦冬霖，傷害一切關心、呵護的人。

一如莫現在。

湫十突然很煩躁，蹙著眉，忍耐般的吸了一口氣，將手里的茶盞放回原。

原本以為莫想不明白，也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可沒有想到，莫回答了。

皺著一張乎乎的包子臉，滿臉糾結地道：“駱瀛永遠不會對我生氣，他說不論什麼況，都會一輩子守在我左右，為我之臣，我跟他在一起也是開心的，我什麼都不需要想。但程翌他……”說到一半，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了，頓了好一會才接著道：“很奇怪，我一見他，眼睛就挪不開了，他分明生得沒有駱瀛好看，但不知道為什麼，每回同他說話，我心就撲通撲通地跳，我從未有過這樣的覺。”

湫十沉默了一會。

按理說，不應該手這樣的事，也一向不喜歡管別人的私事。

天族是一盤棋，那幾個小仙王戒備心強得要命，宋湫十就算什麼也不做，在他們眼里都是重點觀察對象，若是再說幾句什麼，莫之后跟程翌走得近了，說不得還要來背這口黑鍋，是想想那樣的形，一口氣就哽在嚨口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會氣得炸。

可若是不管，說不好就要眼睜睜看著莫走上一條離人生軌跡的路。

莫可能會跟夢里的自己一樣。

那是一條不歸路。

湫十眼睛盯著茶盞上的花紋看了一會，莫的那些字眼圍著打轉，一刻都不停歇。

“我問問你，如果，我說如果，日后有一日，因為你和程翌的關系，會讓駱瀛到傷害，你怎麼選擇？”湫十琉璃般的眼瞳轉了下，視線落在莫的臉頰上，沒放過臉上任何一一毫的搖、掙扎。

這一回莫回答得很快，了拳頭，道：“駱瀛是我帶回來的，任何試圖傷害他的人，都是在與天宮作對。”

是天宮正統嫡出的公主，有說這話的底氣，當初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態度，給了駱瀛一往無前的保障和底氣。這不僅僅是一句話，這意味著天族資源的傾斜，意味著他能在六界橫著走的份牌。

“那是因為有你的偏，如果哪一天，這份偏給程翌了呢。”湫十似笑非笑地道：“你父親會竭力培養駱瀛，風頭甚至超過莫長恒，可是打著讓他做天族公主駙馬的主意，若有一天，你厭煩了他，想跟別人在一起了呢？”

那駱瀛的境地，將前所未有的艱難，天族給出的一切權勢，全部收回，甚至守護了這麼多年的公主，也要拱手讓人。

斷臂為臣，跪匐皇座下，說不定就是這位小仙王最終的結局。

莫很想說些什麼，想否認，想站起來大聲說不能這樣假設，但最終也只是蠕了下，沒有說話。

“行了，我不逗你了。”湫十慢條斯理地支起，音清脆，如珠玉落盤，聽著卻并不強勢，反而甜滋滋的，聽著像玩鬧似的：“莫，你想想我之前鬧出的事，固然是天族造謠我和程翌在先，可若我自己沒半分想法，便是他們想捕風捉影也沒由頭。”

“他程翌到底有多高強的本事，又到底生了張怎樣絕世人的臉，能先救我再救你，救完還能令你我二人在短短數日之心。”

湫十冷而重地哼了一聲：“我邊男子，不說秦冬霖，就是伍斐、陸玨，哪一個拿出去不比他能看？便是我見起意，首先他也得有那個能令人一見鐘的樣貌。”

莫聽完，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兩條眉擰起來，小聲附和道：“我自己也覺出些不對來了，可我站在程翌面前的時候，便覺得他生得可真好看，每一都有韻味極了，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好聽得不行，他半個字的不好都說不出口。”

說完，湫十就有些后悔要和天族合作一起找跡所在了。

這個程翌太邪門了。

不該湊得太近的。

“且再看看，之后若是查證出來確有不對之。”湫十看著看向莫，近乎一字一頓道：“黑龍族雖歸順天族，但仍列妖籍，流岐山和主城絕不放過他。”

莫看著突然變了個氣場的湫十，愣愣地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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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了出發的時間，天族和妖族整頓隊伍的速度很快，頭頂的烈日還懸在高空的時候，兩支隊伍便合并了一支。

天族和妖族世代不對付，從這一輩年輕人的領頭者之間的關系也能看出一二。但既然決定要一起走一段時間不算短的路程，又是在境這樣危險的地方，該叮囑的該約束的都得做到位，別一方隊伍出了事，另一邊樂滋滋地看熱鬧，這樣的狀態別說合作了，只怕會當場打起來。

一切安排妥當之后，駱瀛、莫長恒便到了妖族的營地里，進了宋昀訶設置的小世界里。

湫十和莫將各自保管的半張殘圖拿出來，在眾人火熱的視線中，終于湊了一張完整的跡圖。

原本還灰撲撲的牛皮紙張在拼接完之后泛出了一層淡淡的靈，那些像孩信手涂的曲線和黑點仿佛有了生命一樣融合，在半刻鐘之后，變了截然不同的全新樣子。

他們湊在那商議討論接下來的路程規劃，湫十看了兩眼就興致缺缺地坐到了一旁，時不時往外看一眼，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心不在焉的樣子。

又苦坐了半個時辰，湫十起，湊到宋昀訶和秦冬霖的中間，視線落在那張圖上。

秦冬霖長指點在圖中的某一地方，他的手指很好看，骨節分明，白得像是才見日，甚至能看見上面分布的一細小青筋。

他指的地方，是接下來將要前往的第一站。

秦冬霖將手收回來，撐在桌沿上，才要開口，手背上就傳來了羽一樣輕的。

他垂眸，看到湫十在好幾雙眼睛的注視下撓了撓他的手背。

的手指冰涼涼的，像是小貓撓一樣的力道，小而再自然不過的作，卻自然而然的吸引了其他幾人的視線。

偏偏還仰著一張明的笑臉，毫無所覺似的，見他過來了，便指了指門口的位置，對他無聲地說了幾個字。

——我、出、去、啦。

秦冬霖微不可見蹙眉，與那雙盈盈楚楚的水眸對視一瞬后，不聲地落敗下來，他道：“戌時之前回來。”

湫十點了點頭。

提著擺轉，小小的一個，骨架纖細，白頸折。

“湫十。”秦冬霖的視線從那張跡圖上轉到的背影上，聲線清清冷冷，如往常一般，“記得，聽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