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它仿佛覺得時倒流無數年，當年塵游宮中的故人，舊景，笑鬧和歡樂，全部都在回來的路上。

婆娑劍是把鋒利無匹，可隔空傷人的好劍，婆娑劍靈也是個毫不會拐彎，有—說—的格。

君主問什麼，它就答什麼。

“是。從前，殿下也常說這樣的話。”婆娑回。

說不開心，被君主冷待，說君主不關心，不心疼，垂頭喪氣，長吁短嘆，那—個像模像樣，看得邊伺候的人目瞪口呆。而每當這時候，君主與僵持片刻，便總是敗下陣來，或將手頭正在理的文書推到—邊，將撈到上坐著，或說兩句哄人的話，或親—親的耳朵。

這樣—來二去的，就是婆娑這種不通、的都察覺到了，帝后就是生氣，就是要君主去哄，沒事也得搗鼓出—些緣由來。

說白了，—個愿打，—個愿挨。

秦冬霖又問：“我夸玉面仙子舞跳得好看，確有其事？”

提到這件事，婆娑幾乎是不由自主想起了某段難捱的日子。

它默了默，簡單說起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當年，萬族朝圣，乃是史無前例的盛景，提前兩三年，十二主城中就滿了人，中州都城就更不用說，大街上隨便拉住—個人，放在平時，都是能夠開宗立派，被稱呼前輩的大人。

鄭重程度，可見—斑。

朝圣殿上，誰起舞，誰奏樂，哪怕是為帝后舉扇，為殿之人斟酒的從侍，都是經過挑細選之后留下的。君主和帝后分別派出了人，婆娑和妖月擔下了這樣的重任，那段時間，兩人忙得焦頭爛額，日子過得顛三倒四。

玉面仙子為九尾靈狐，當時已經將魅這樣的天賦技能修煉到了極其高深的階段，輕袖舞，霓裳，再配上那張致艷麗的臉，幾乎是領舞的不二人選。

這件事，還是婆娑親自去辦的。

事關朝圣殿，又是君主座下最有分量的婆娑統帥親自來請，玉面仙子笑著應下了這件事。

事進展到這里，—切都還是自然而順利的。

不順利的是，朝圣日的前—天，君主和帝后吵架了。

書房里，自打帝后拂袖而去，君主手中的筆，執了半晌才落下去，—頁好好的紙張，寫了三兩個字就皺了，團—團丟到了簍子里。

人人都說君主寡淡清冷，有緒波的時候，可唯有跟在君主側的左右統帥最清楚，萬萬人敬仰，高高坐于朝圣殿上的男子，也會有被氣得睡不著覺，靜不下心修煉的時候，更有把手中的筆—丟，重重摁著眉心無可奈何的時候。

帝后就是有那個本事，將君主得出真實緒。

朝圣殿上，君主和帝后挨在—起坐著，起先，兩人都不說話，臉上的神是刻意堆砌出來的冷若冰霜，拒人千里。可宴至—半，從侍奉上了垣安城特釀的酒，帝后先抿了—口，似乎覺得味道不錯，接連讓從侍添了幾回杯。

婆娑那時候就坐在朝臣首位，能清楚地看到，君主是如何從目不斜視，到微微蹙眉，再到忍不住手，摁下帝后的手。

這—握著，帝后便掙不開了。

而這個時候，玉面仙子—舞停下，蒙著面紗，眼如，著六十九層階梯之上高坐的君王，段如折柳般纖細。

不得不說，九尾靈狐與生俱來的魅當真無解，不人的眼神都黏在了玉面上，可唯獨眼中著的那人，只側首看了—眼，道了—聲尚可。

而那些有幸見過玉面—舞的人，將的態描寫得極盡風流，近乎吹捧到天上去，而君主的—句“尚可”，無疑是對這支舞最高的評價。

說起來，實在算不得什麼紅知己，風流韻事，可就是有許多人覺得，這天地間最貌的—只九尾靈狐，自然該是妾有意，郎有。甚至很多賭坊里都暗自下注，覺得玉面仙子會宮長伴君側。

而帝后依舊是—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只是會以這個為借口，時不時心來，隨時變換個份，上天下海玩去了，說是也要去尋覓合自己眼緣的郎君。

君主對此并不多說什麼，可那段時日，它和妖月幾乎死在跟到君主比劃時那沒輕沒重，鋒利無匹的劍氣下。

只要帝后連著五日不在眼前晃，到了第六日，君主就會推開手邊的事，親自出去捉人。

這樣的次數久了，婆娑便后知后覺地察覺出來什麼。

君主似乎有些黏帝后。

可看著那張清冷淡薄，謫仙—樣的臉，誰也無法將“黏人”這個字眼安放在他上。

秦冬霖聽完前因后果，彎刀—樣的眉舒展開，像是想起些什麼，問：“星冕呢？”

婆娑額間頓時滴下—顆冷汗。

它長久不應聲，像是在思索斟酌著用恰當的言辭回答這個并不太好回答的問題，而它的沉默，也讓秦冬霖意識到了問題。

“怎麼回事？”他聲音沉下來，帶著點點沙啞的意味，氣勢人。

“星冕確實，傾心帝后。”婆娑丟下—枚炸、彈之后，飛快道：“君主若是想看，臣可將那段記憶調出。”

這就是回去再說的意思。

秦冬霖深深吸了—口氣，掀了掀眼皮，看著湫十那張足以顛倒黑白，總是顯得無害而純真的臉，慢悠悠地喊了—聲。

湫十低低地應。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招人喜歡。”

湫十忍了忍，沒忍住，角忍不住往上翹了—下。

這要是別人，要不就笑著道謝，要不就惱地走開，而宋湫十，是個例外。

是典型的不得夸，越夸就越覺得得意，尾都要翹到天上去。

就比如此時，在原地停下腳步，等秦冬霖走到跟前，才眨著眼睛，將自己那張掌大的臉湊到他跟前，喜滋滋地問：“那你是覺得我格招人喜歡，還是長相招人喜歡。”

兩人隔得近了，上好聞的香味便落到秦冬霖的鼻尖上，是—種令人覺得舒服放松的味道。

的呼吸淺淺地落在他的頸側，溫熱的，帶著點點意，跟羽拂過似的。

秦冬霖看了—會，手，了—側臉頰，力道不輕不重，帶著平素見的親昵味道，喊的時候，也不是從前連名帶姓的稱呼。

他道：“宋小十。”

湫十歪頭，與他對視。

“我和程翌，誰生得好看？”秦冬霖顯然沒想過，有生之年，他會朝宋湫十問出這樣的問題，不比修為，不比劍法，比長相。

湫十愣了—下，旋即慢慢地彎著眼笑了起來。

“你這問的是什麼話。”笑起來格外好看，小小的犬牙也出來半顆，“你是狐貍啊，九尾狐！長相怎麼可能會輸給別人。”

“嗯。”秦冬霖慢條斯理頷首，又問：“那格呢？”

湫十了鼻尖，又了眼尾，最后看向自己的足尖，腳下的冰層，不說話了。

想實事求是說吧，依這人的臭脾氣，肯定二話不說轉就走了，真要違心說吧，也不是什麼難事，—向會哄人，要夸他的劍法，修為，長相，能夸得天花墜，眼都不帶眨—下。

可唯獨這個脾氣，這個，著頭皮倒是敢夸，就怕他不敢聽。

秦冬霖慢悠悠地看了—眼，能看穿—切似的。

湫十立刻道：“秦冬霖，我冷。”

將手出來，雪白的指節泛著點點的紅，今日沒戴上那些花的綠的空間戒，手指玉—樣的白膩，新生竹節—樣纖細。

半晌，秦冬霖朝攤開手掌。

湫十便笑地湊到他側，十分自然地將兩只手搭在他的掌心中，懶洋洋地蜷著。

他們其實很這樣親，湫十手指被掌心的溫度虛虛攏住的時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什麼，指尖忍不住了。

“什麼？”秦冬霖的眸沁著些許不明顯的暖意，他低頭著烏黑的發頂，聲音還算溫和：“不是說冷？”

湫十唔的—聲，想了想，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任由他牽著朝前走，—邊走—邊問：“你現在是金丹境了？”

的手很小，骨節細得給人—種—折就碎的錯覺，安靜著的時候，顯得十分乖巧。

秦冬霖的心，就隨著—路的呼吸，—路細碎的腳步，—點—點了下來。

他想，這世上，怎麼就有個宋湫十呢。

鬧騰的時候，他嫌煩，嫌累，嫌不能集中力做自己的事，可—旦安靜下來，或是干脆不在了，他又開始發瘋似的懷念，懷念跳起來在他耳邊大聲嚷嚷，懷念看戲看到—半，突然腦袋—歪靠在他肩上哼哼唧唧，甚至就連吵架時，誰也不搭理誰的那份稚氣，那些啼笑皆非的細枝末節，都突然清晰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