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樹已經老了,就算負擔輕了大半,有那些生靈之源做支撐,勉強能繼續活下去,也不能庇護四洲多久。”樹靈說著說著,看秦侑回本不為所,一臉無于衷,幾乎心灰意冷:“剩下一半生靈之源有什麼用,新的世界樹長的幾率了三不止。”
原本也只有五幾率能長出來,現在他這麼一攪合,基本完蛋。
樹靈頭一次覺到了絕。
它是從中州之地出生的,它的系最早扎在中州,因而也是這里最繁盛,可以說,中州三十六城就是它的主干,四洲之地充其量就是一些不太重要的枝干,就算是全部斬斷,對它而言,會痛,但不至于讓它這樣崩潰。
只是世界樹,確實經不起中州的負擔了。
不然,勢也不至于落到這樣的地步。
“我的里,有生靈之源。”秦侑回仰首尖嘯,一爪子重重落在中州主城中心,一道道巨大的裂隨著它利爪的位置擴散出去,像一張心編制的天羅地網,隨著銀狐如浪般朝外涌出的靈力,形了重重制,將整個中州與外界徹底隔絕。
樹靈倏而一愣。
是,秦侑回的,確實有生靈之源,而且分量不。那是他承載天命,得到世界樹認可時獲得的,這也是為什麼,他能進世界樹本尋找蟲,甚至方才能調生靈之源的原因。
可那些生靈之源,早就融他的中了。
如果強行取,秦侑回要付出的,是全部的生命力,還有完整的神魂。
從此上天地,這世上,再沒有秦侑回這個人。
饒是樹靈見慣了大風大浪,此時,也愣了一下。
秦侑回卻十分冷靜,他將中州封繭子一樣封了起來,頂著燃燒神魂的痛楚,還能用一種波瀾不驚的口吻理智分析:“你的本雖然扎去了四洲,可主要的系還在中州,如果有足夠的生靈之源,按照你的說法,等來日,還是會有新的世界樹長出來。”
“新的世界樹長出來,自然能替代那棵老的。”而至在那之前,四洲的人好好活了下來。
有人,就有希。
秦侑回話音落下,銀狐龐大的軀被籠罩進了刺目的陣法里,猩紅的如同濃烈飽滿的料,一蓬蓬炸開,炸甜腥味的舞,沁潤到了中州之下,世界樹的主之中。
拆筋斷骨,神魂寸裂。
這樣的痛楚,即使是秦冬霖,咬著牙一聲不吭承下來的時候,也得倚著婆娑劍,才不至于跪到地上。
樹靈沉默地看著這一幕,著自漸漸凝實,歸于平穩的,問:“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沒話跟你說。”秦侑回氣息一聲比一聲沉重,出口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宋玲瓏在看著嗎?”
樹靈拂開結界,往后面一看,一眼就看到了抱著琴被結界擋在不遠的宋玲瓏。
難得的,紅了眼睛。
無措又崩潰,想走近又不敢的樣子。
“在看。”樹靈如實回答。
秦侑回滿的腥味,他仰著頭,手掌,平復了半晌,居然還扯著角笑了一下:“這種時候了,還跟我唱反調。”
他其實已經沒什麼力氣了,手腳冰涼,寡白,可想起后的那張臉,那個人,也仍是不由得閉了下眼,手掌微微握了一下。
良久,他搭在劍柄上的手指了,問:“是不是哭了?”
樹靈簡直佩服他的毅力,它再次轉,這回細細地將宋玲瓏從上到下看了一遍,道:“哭了。”
它一口氣描述得很詳細:“眼睛紅了,但忍著沒掉眼淚,就站在外面看著你,手里抱著琴,沒讓人跟著,后的人離得很遠。”
宋玲瓏很有哭的時候,總笑著,脾氣好,但不得委屈,誰敢給委屈,一定要加倍還回來。
秦侑回看不得哭,于是誰也不敢做讓哭的事。
秦侑回變回人,執著劍,原本已經被得彎曲下去的脊背又漸漸直起來,臉比紙張還白,樹靈連著誒了好幾聲,喊:“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逞這個強。”
“不是逞強。”秦侑回像是早就做出了某種決定,舉劍的作雖然艱難,但十分堅定,他道:“我要活著。”
為君王,他要他的臣民活著,為秦侑回,他要宋玲瓏活著。
秦侑回舉起了劍,朝著天穹而上。
濃郁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強大波撥開了云,送來了清風。
秦侑回分為了數個秦侑回。
他的劍道完整離,鎮在了劍冢之中。
他的流了中州的結界里,滋養催生著世界樹的系。
他的神識鎖住了整個中州。
而現在,他將自己一修為化為浪,沖遍了主城的每一條街道,沖進了每一個人的。
“還不夠。”秦侑回手背漫出慘烈的急劇的白,可再這麼用力,這,也泛不出半點的薄紅,他的已經被留在世界樹的系之了。
婆娑劍到他的心意,靈驟盛,可也無濟于事。
封存中州十二主城,那麼多人,難于登天。
他們都缺一樣東西,一樣至關重要的東西。
就在此時,宋玲瓏抱著琴,手指一下一下地撥起來,里低低地唱著歌,唱的是曾經趙招搖常唱的一首歌。
歌聲里,沒有蟲之災,沒有世界樹倒,中州還是從前的樣子。小小的城鎮里,淌著一條清澈的河,烏篷船穿過一座座的橋,兩岸的石板上有豎著高高發髻的婦捶洗裳。昨天才下了這個季節第一場雨,青石地面漉漉的,河的兩邊有兩棵海棠樹,樹上開滿了花,被樹蔭和繁花遮蔽的樹中心,躲著一個小小的孩子,樹下的伙伴東張西,他們玩著捉迷藏的游戲。
宋玲瓏的琴聲,是萬復蘇的春季,是那首歌中招搖喜歡的海棠花。
的琴,如同這個人,不論什麼時候,什麼況下,給人的覺都是溫暖的,生機的。
琴聲被風吹出萬里院,每一個聽到了琴音的人,都擁有了一線生機。
宋玲瓏希有朝一日,中州能夠再現,希故人能重逢,希塵游宮中能再聚起五六個人番打花牌,也希能跟妖月一起,去宋招搖最喜歡的那個小鎮上,看一看很喜歡的海棠花。
生機如水一樣淌進秦侑回的膛里。
最希,萬萬年之后,新的世界樹長出來,一睜開眼,就能看到秦侑回。
太剛升起來,他逆著,垂著眼輕輕地笑,朝出手掌。
他笑起來,那雙眼,好看極了。
秦侑回疲憊地閉上眼,連支撐自己落地的力氣和靈力都沒了,他像只斷翅的鳥,從半空中垂直落了下去。
宋玲瓏接住了他。
兩人角疊,落到塵土飛揚的地面上。他那樣驕傲,半點脆弱都不肯讓人看見的人,此刻,因為沒有力氣,終于老老實實落到了的懷里,靠在了的肩頭。
修為盡失,筋脈寸斷,秦侑回那張俊朗的臉上,半點也沒有,就連都是烏白的,初雪一樣的澤,濃的睫垂落在眼瞼下,便讓兩種極致的愈發涇渭分明。
只有這個時候,他才現出一種真實的,容易被人催倒的脆弱來,沒有君王的威,也沒有破滅劍的鋒利和銳氣。
秦侑回皺著眉,像是有些疼,睜開眼,就是宋玲瓏咬著的下,還有努力憋著紅的眼眶。
很難過,但又沒發泄,無可奈何的委屈樣子。
這麼多年,那張小小的臉,還跟孩子似的。
秦侑回了手指,察覺到了他的作,比從前任何一次都要聽話,乖乖地將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心中。
反而讓他有些不適應。
“怎麼這麼乖了。”他低低喟嘆,卻不是要握的手,而是慢慢地執著長指,用僵的冰涼的指腹一點點挲的鬢發,作很輕,像是沒有力氣,又像是怕將未完全干掉的跡蹭到的臉上。
宋玲瓏哽咽,眼淚終于忍不住吧嗒吧嗒落下來,混著,凝了瑩潤的珍珠,一顆顆滾在秦侑回的掌心中和袖里。
他反而扯了下角,很低地笑了一聲,道:“鮫人公主的眼淚,果真珍貴。”
宋玲瓏用袖子胡地了,越,眼睛就越紅,最后,泄氣似的停下作,撇了下,跟從前每一次和他抱怨時一樣,聲音低低落落:“我控制不住。”
“沒事。”他難得的好說話,指腹掃著細的眼尾,聲線又啞又沉:“就哭這一次。”
他娶宋玲瓏至今,一萬五千載,唯獨只讓哭過這一次。
“以后……”他頓了一下,“若是還有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