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來說,沒有生命危險,但些皮苦在所難免。
秦冬霖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開凳椅,起,如水的墨發垂落,逶迤到腰際,似畫卷上最濃墨重彩,驚心魄的一筆。
見狀,世界樹樹靈松了一口氣,隨后,它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上前幾步,有些遲疑地道:“對了,星冕的蟲力量被世界樹吸得差不多了,徹底消散估計就這一段時間的事,在此之前,你要不要去看看?”
秦冬霖落在木質梯層上的腳步微不可見頓了下,他站在原地,不再往下,整個人沉在落日金燦燦的亮中,眼前卻被房梁的側影籠出了一層綽綽影,明滅不定,危險莫名。
樹靈不是人,也不懂人心的曲折回環,它上背負了太多生靈的,恨癡嗔,喜怒哀樂,太多的緒糅雜著,便都沒了本來的意味,變得不倫不類,非僧非俗。
所以它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恨到了骨子里,想想便讓自己膈應的存在,在生死彌留之際,秦冬霖這樣的人還是會為之駐足,在見與不見之間搖擺不定。
“什麼時候?”良久,秦冬霖問。
樹靈像是早就料到了這個回答似的,它沒有遲疑地接:“在你天道之前。你什麼時候決定要見了,點燃線香喚我出來就是。”
“其實這樣也好,去了你一重心魔,走天道的時候也能順利些。”
說完,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樹靈寬袖一擺,在半空中散去了形。
=====
湫十在世界樹樹靈那了氣,懶得留下來聽他們接著商量后面的事宜,干脆跑去幾里之外的小山邊找皎皎和淞遠說話。
皎皎司霜雪,是生在寒冬臘月里的靈,普照,晴朗無云的天氣,在木屋里待不住,便干脆到涼快的山里居住。
湫十去的時候,恰好淞遠不在。
皎皎開心壞了,拉著湫十在才挖出來的巨大涼臺上坐下,又給下鋪了層的緞子,手里一下一下地搖著羅扇,被一陣一陣的山風吹得舒服地嘆了口氣。
“原來阿兄先前是真存了不做君主的心思。”皎皎有些吃驚,將手里的扇子湊著往湫十面前扇了扇,道:“他必定是怕了。”
“怕?”湫十好笑地捉了纖細的手腕,問:“你見你阿兄怕過什麼?”
“你不懂他們劍修,別看一個個要麼冰冰冷冷,要麼清朗儒雅,其實骨子里倔得很,十分有脾氣格。”皎皎說得煞有其事:“聽阿遠說,越是修為高強的劍修,道心便越堅固,到了那個階段,他們十分明白執劍是為什麼,一般不會再有大的緒起伏波。”
“還有極數例外,在心到巨大刺激或沖撞后,會滋生出心魔,執念一日不消,心魔便長此以往盤踞壯大,直至最后,修劍者墮魔,此生不會再握劍。”
說到這,皎皎舉著青羅扇,極輕地了下湫十的手腕,似提醒般地道:“阿嫂,阿兄曾有一世墮了魔。”
“你說他怕什麼?”
湫十頓時愣了一下。
噌的一下坐直了,頗為嚴肅地問:“你怎知他了魔?”
關于那些七八糟的夢境,有真有假,星冕的手段不明,無法徹底辨別,湫十后來再也沒有看到類似的境,便漸漸將那些不太好的記憶淡忘了。
皎皎現在一提,頓時清醒了。
皎皎一看滿臉茫然不知的樣子,舉著扇子的手肘頓時麻了,到了嚨口的話話收也不是,說也不是,左顧右盼,一副心虛的樣子。
飛快矢口否認:“阿嫂,這樣暖融融的天氣,熏得我總打盹,說的都是不經腦子的話,你別當真。”
湫十手指微微一使勁,就將在掌心中遮在臉前的扇子取了下來,看著皎皎那張花容失的臉,眉頭皺著,一言不發。
此此景,四目相對,皎皎仿佛聽見說:你我相識多年,我還不了解你嗎?
“阿嫂,你別這樣看著我。”半晌,皎皎泄氣般地理了理半上出的細微褶皺,又用手掌抵著額心,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天氣一熱,我就不長記,老是忘事。”
“快說。”湫十催促般地了冰冰涼涼的手腕,道。
“是阿遠說的。”皎皎往下了:“他執掌通云鏡,最清楚這些,那日我隨口一問,他就說了幾句給我聽。”
“他還說了什麼,你完完整整跟我說。”湫十背抵著山磨得的墻面,聲音出低低的長長的回音。
皎皎唉聲嘆氣半晌,拗不過,曲著膝,慢慢說起來:“阿兄的神識曾與天道和世界樹相連,他走的是無雙劍道,幾乎已經走到了這條路的最極致最巔峰,絞殺一切邪魔穢氣。當年,阿嫂跟程翌陷回,緣被樹靈綁定,因而才見一面,便跟他走了。”
“阿嫂一走,阿兄的劍道進步飛速,可同時,劍走偏鋒,心魔叢生。”
“中間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阿遠也不能太多。只知最后,阿兄主魔界,此生再沒有過婆娑劍。”
“魔氣最生污穢,功法邪門,修行也快,有損人和,相應的,天道會對他們有所制,可阿兄的神識曾與天道相融,天道并不會制他。”
“為了不讓魔族縱橫四洲,世界樹只得聯合婆娑,淞遠兩人強行回溯時空,才有了如今一切回歸正軌的第三世。”
湫十愣怔片刻,覺得說的每個字都清晰極了,可連在一起,那些字眼全是模糊的,破碎的,一個接一個在眼前晃。重重地咬了下,問:“通云鏡還能開嗎?”
皎皎搖了下頭:“前不久才開了一次,短時間無法再啟。”
“阿嫂,這件事,你可千萬別往外說,阿遠知道了要生氣的。”皎皎有些張地囑咐,頓了頓,又道:“我還以為你什麼都知道,所以才不想讓阿兄承載天命。”
湫十垂著眼,指尖在羅的緞面上挲了幾下,聲音莫名有些低:“這件事,他自己不知道,是嗎?”
這個他指的是誰,毋庸置疑。
皎皎點頭,想了想,又說:“不過走天道的過程中,可能會想起來。”
“我去走。”湫十說著,站起來靜了片刻,在皎皎大驚失的神中朝山外走去。
但最終,湫十也沒去。
若無其事,面如故回小木屋的時候,天空中還很熱鬧,而這種熱鬧到了木屋的結界邊,便被自阻隔了似的,漸漸的彌散開了。
秦冬霖長玉立,站在那叢被前幾日的雨水澆灌得青翠滴的芭蕉叢邊,如畫中攜無邊風月走出的人,渾都著一仙氣。
湫十倚在窗臺邊,看了好半晌。
“過來。”秦冬霖朝出手掌。
湫十回神,三步兩步走上去,手掌才落到他的掌心里,尚未被攏住,便“啪”的一聲不輕不重打了他一下,發完之后,那幾青蔥一樣水的指尖以一種飛快的速度了回去。
這脾氣,鬧得上天了都。
秦冬霖眉頭微抬,也不說話,但那副神,那種姿態,無一不在無聲發問:都出去玩了一圈,還這樣大的火氣?
湫十是風風雨雨的子,在他跟前,從不藏著掖著,要什麼,想得到什麼,并不拐彎抹角的迂回試探。
盯著秦冬霖落著斑駁影的肩頭看了看,又手拽了拽狹長寬大的芭蕉葉尖,喊了他一聲,音量不大,但足夠他聽見。
秦冬霖膛了,慢條斯理地應。
“我想當君主。”
五個字,一句話,饒是在回來的路上練了無數遍,出口的時候,還是有些不自然的磕絆。
秦冬霖側首,他看著用腳尖去將地上小石頭踢得骨碌碌轉的宋湫十,骨架纖細,本就顯得玲瓏,落到地上的細影更是小小的一團。
怎麼看,怎麼都是一只玩心正盛,天天心靜不下來的小妖怪。
這樣的狀態,跟他說想當君主。
“理由。”秦冬霖言簡意賅開口,只吐出了兩個字。
“這要什麼理由,主城公主當久了,想換君試試,不行嗎?”肩頭聳了兩下,眼里全是亮晶晶的碎,末了,還要強撐著虛張聲勢,給自己臉上金:“我又不比你差。”
秦冬霖默然不語,眼神仿佛能將整個人看。
湫十懶洋洋地朝他勾了勾手指,跟逗那只“小二”的蠢虎似的,嗓音清脆,甜滋滋地嚷著:“你彎腰。”
秦冬霖與對視半晌,想起此前小妖怪那聲“郎君”,這得筆直的腰,再怎麼剛正不阿,也不知不覺地彎了小半截。
湫十微微踮腳,親了親他冷白似霜的頸側,低聲道:“哥哥,我去走天道。”
初秋的天氣還是有些悶熱,偶爾的一陣了涼風吹來才讓人恍然意識到秋天的腳步已經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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