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妖族與天外天之中,天族天宮所在之地。

高大巍峨的宮殿群如群山般綿延屹立，仙燦燦，瑞氣繚繞,放眼去，招搖的琉璃瓦在云層中綻放七彩澤,熱烈得招眼。

天族一向自詡世家族之首，名門正派之巔,十分講規矩,重禮數，就連往來端茶送水的仙侍，都穿著統一的繁復輕紗長，踩著白底足靴,作輕緩,腳步細碎無聲。

來凌霄殿上奉茶的是天帝邊的大天，品階最高，也最知分寸，該說的一字不落,不該說的一聲不吭。

可饒是當值千年,也從未見過如今日這樣的凝滯氣氛。

往日站滿群臣的大殿空空，一向高傲的太子掀起袍跪在地上,而天帝穩居上位,過冰涼的冕旒俯視從小被自己寄予厚的嫡子，眼神淡漠，面無表。

世家族的掌權者多高高在上，薄寡，可相比之下，天帝尚且還存了那麼一人味。

他膝下只有一子一,皆為正妻所出，天妃倒是不，可每一個都灌了落子藥。天后在時，任他再怎麼寵那些多的鶯鶯燕燕，也絕不容許有半個人以下犯上，給天后半分難堪。

倒不是因為有多，只是因為在他心中，這明正娶的妻，跟外面的子終歸不一樣。

子嗣方面，亦是如此。

若所出不是嫡子嫡，那他寧可不要。

因而，莫長恒一出生就是天族嫡系一脈的太子，這個孩子，他當做繼承人來培養，花費了無數心。從小優秀，到遭人陷害橫生波折，再眼睜睜看著他心大變，事偏激，毫無容人之量，終于失，將目轉到了心并不的小兒上。

“你說你有錯。”莫長恒不知跪了多久，才終于聽到天帝開口，每一字都帶著渾然天的威嚴肅穆：“我問你，可知自己錯在哪里？”

這句話，從莫長恒被人陷害，練了魔功開始，天帝已問過不知多遍。

往日他的回答，無外乎是那兩樣。要麼，是說自己還不夠優秀，無法從六界天驕中穎而出，要麼，是說自己近期進步得不夠快。

這麼多年下來，他說膩了，天帝也聽膩了。

莫長恒微不可見地栗一下，腦海里有個聲音歇斯底里的嘶吼，讓他承認錯誤，讓他保證自己往后會勤加修煉，為天族，為嫡系一脈爭，可完全不聽使喚——這，早已被他人掌控。

此時此刻，程翌的聲音很輕，著一和煦若春風的意味，兩個字，輕而緩：“閉。”

他對腦海中那個恨不得將他生撕活剝的神識道：“你若是想丟掉這個太子之位，就盡管嚷。”

腦海中終于安靜了片刻。

換了個芯的莫長恒直起，迎著天帝似失，似審視的目，沉著氣一字一句開口：“兒臣目短淺，一意孤行，無容人之量，一味自怨自艾，實難擔太子之位。”

幾乎是他話音落下的一剎那，腦子里就炸開了鍋。

他頭痛裂，面上表卻沒有半分破綻。

天帝終于正眼看他。

兩相對視，天帝眼神如同一座大山，驀的在莫長恒的肩頭和脊背上，讓人止不住彎腰低頭。

上位者的威，恐怖如斯。

在這樣讓人無遁形的目中，如果他不是死死地掐著自己掌心中那片嵌底的綠葉標識，只怕也會餡。

良久，天帝挪了下子，天子冕旒跟著晃，落出冰冷的玉珠撞之聲，他似有所覺地開口，言語耐人尋味：“這趟境，你有所覺悟。”

腦海里，莫長恒終于沒有再說話。

因為每一次，他的那些保證，天帝聽了，沒過多久便起離座，心尚好時還嘆息幾聲，心不好時，一個字，一個眼神都不帶給。

他為天族太子的自信，就是被天帝和那群喜歡長吁短嘆的長老們一點一點磨掉的。

“長恒。”天帝即使他的名字，也并不顯得親昵，反而出一冷冰冰的意味：“你要知道，天族分支龐大，這凌霄殿也并不是嫡系一派的一言堂，若想坐穩太子、天帝這個位置，修為和悟非首要條件，父君希你戒驕戒躁，砥礪前行。”

“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言畢，天君起，離座。

一番話下來，像是說了什麼，細細一想，又什麼都沒說。

莫長恒低頭應是，在天帝走后，才慢慢地撐著手掌，從地上站起來。

回到東宮，他揮退伺候的從侍，反手將自己關進里屋。

桌邊一角，倒扣著一塊菱形鏡，莫長恒在原地靜默片刻，提步上前，舉過銅鏡，看著鏡面里那張陌生而悉的臉，眼神在和與翳中切換自如。

“程翌，你到底是什麼東西？”腦海中，莫長恒咬牙切齒地問。

“我是什麼東西你不需要知道。”程翌好脾氣地回答他：“你只需要知道兩點，一，你現在境堪憂，若是再這樣下去，過不了幾日，廢太子的文書就會擺在你的案頭。二，你怎麼吵鬧也無濟于事，這現在是我管著，你我如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他好似天生有種魔力，說服人時三言兩語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莫長恒冷嗤一聲，道：“你的時間不多，十年而已，我如何等不起？”

如今他們兩人共一，一如程翌能看見他的部分記憶一樣，他自然也能從中窺出一些對自己有利的消息。

程翌垂下眸。

莫長恒說得沒錯，他只有十年，世界樹的葉片一旦失效，他將再無庇護，屆時，不論是已經取了劍道的秦冬霖，還是察覺出異樣的天帝，誰都可以輕而易舉的要他的命。

但前方并非全然是死路，四面埋伏中，仍有一線生機。

程翌張開手掌，世界樹葉片的形狀深里，青翠滴的綠中纏著縷縷的紅線，察覺到他的催，不肖片刻，便呈鋪天蓋地之勢，以手掌為中心輻著蠕，以一種強勢的蠶食姿態侵占之軀。

他的上，有一條蟲，一條曾經吸食過海量世界樹靈力之源的蟲。

若是能全部吸收，晉破碎境圓滿，不是問題。

破碎境圓滿，不論放眼中州還是現世，都是頂級存在。

破碎境之上的，只有一個曾經的秦侑回。

而秦冬霖再是天賦異稟，再如何仰仗前世之道，能在十年之重回巔峰，突破到靈主境嗎？

不能。

絕對不可能。

“我在殿，跟你父君說的那些話，你覺得，他滿意嗎？”程翌不答反問，一句話就將莫長恒得失聲。

“你說得不錯，十年而已，十年之后，我自然會離你的軀，重尋。”

“用區區十年，保住你心心念念的太子之位，難道不值？”

莫長恒沒再說話。

一場各有心思的談判在雙方的沉默之中暫時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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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神丹只能維持三四天的效力，那勁過得差不多的時候，湫十又開始哈欠連天。

開始著手閉關事宜。

與此同時，妖月終于回來了。

似是知道湫十已經走過帝陵，憶起前世，回來的時候直接走的正門，沒有再用原來那副稽的面目示人，反而恢復了真。長發曳地，袍漾，風韻天，將伺候在湫十左右的明月看得楞了半晌。

“好了，你先下去吧，端點栗子糕上來。”湫十見妖月目不斜視的樣子，開口打斷明月的言又止和不間斷的打量。

等人都退下去，白棠院里只剩下枝頭鳥雀嘰嘰喳喳的吵鬧聲。

“舍得回來了？”湫十才開口，就控制不住打了個哈欠，聲調又懶又。

妖月了流水般的長發，抬頭摁了摁嚨，聲線沙啞：“原本以為用不了多長時間，結果一去才知道，藤一族的詛咒基本上都丟到婆娑上了，這些東西難纏，花費了長時間才解開，回來的時候又遇到了點小狀況，耽誤了日程。”

等說完，湫十似笑非笑地將腰間的留音玉解下來，不輕不重地拍到的掌心里，道：“你那邊才出小狀況，告狀的消息就已經傳到我這里了。”

妖月了下鼻尖，像是早就料到這種況似的，道：“真有意思，才醒來就有力管著管那，一個個閑得發慌沒事干了。”

湫十嘆了一口氣，道：“我不知你怎麼想的，非得拉著婆娑去垣安城逛一圈。當年十二主城票選結束，垣安連上十封奏疏，聯合周邊大小城池彈劾你，要求撤下你長老院的屬職，這件事，你沒忘吧？”

“本來關系就張，你再這麼耀武揚威一現，可不就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