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無讓段楚秋候著，匆匆敲門尋了太后。

片刻后，芳無傳太后之令，讓段楚秋覲見。

段楚秋吸了口氣，拘謹地跟在芳無后進了太后的居所。

太后坐于榻邊，并未裝點任何金玉首飾，雖多年未管實事，但積威猶存，段楚秋一見便后悔了，之前念著太后疼國舅爺，妄想與之共，現在看來是自己放肆了。

端端行禮后，太后給賜了座。

“段善之，哀家記得，哀家曾見過你幾面。”太后手里著一串佛珠，一顆顆撥著。

段楚秋寵若驚，未曾想太后還記得自己。忙起，朝著太后行跪禮：“圣上仁心，我們姐弟才能僥幸活命，圣上大恩大德”

太后聽見圣上仁心四字便覺得頭疼，后面段楚秋奉承的話，太后也懶得再聽下去，只是面上未顯，仍舊一副半威半慈的模樣道：“起來說話。”

段楚秋不敢不識抬舉，聞言道謝后又重新坐回椅上。

太后上下打量著，忽而道：“段校尉曾去過沈家拜見過國公夫人，說起將你許配給樂魚的事。”

太后話里言間的國公夫人便是國舅爺母親。

段楚秋垂眸。

這事知曉，當時國公夫人也有意替國舅爺納妾，只是后來國舅爺尋了，向說了一大堆，又給了一枚明玉同心結，國舅爺說自己心在建功立業，暫無婚配的念頭。又說蠻夷一日未除，他為大梁的驃騎大將軍便要時刻待命，若這時娶親無疑是害了。

于是便一直等著，后來等來了國舅爺投敵的消息，自己的父親也鋃鐺獄慘死獄中。

事的變故往往就是一瞬。

“哀家當時看你也是滿意的，只是不曾想樂魚早已心有所屬，樂魚這孩子便是一筋，認準了誰便不肯撒手。”太后簡單提了一下，看向段楚秋又問這些年在酈城過的如何。

段楚秋一一答了。

太后不勝唏噓道：“是個苦命的孩子。”

說罷，讓芳無去煮了一盞茶來。

太后道：“許久未有人與哀家這個糟老婆子說這麼多話了，正好，今夜哀家也難以眠，便陪哀家多說一會兒吧。”

段楚秋不敢拒絕。

未過多久，芳無泡好了茶，給段楚秋倒了一盞，卻未給太后倒。

太后著佛珠，看向段楚秋：“說了這麼多，了吧，這是從宮里來的茶，嘗嘗味道如何。”

段楚秋愣了愣，垂下眸目復雜地凝著眼前的茶盞。

好一番心里建設后才捧起了茶，便聽太后在一旁嘆氣道：“哀家老了，若是夜間飲了茶，這一夜啊怕是無法睡去了，所以這宮里送來再多的茶，哀家也是無福消。”

段楚秋心里陡然一驚，但隨即掩去心的惶恐不安，哆著手捧著茶盞一飲而盡。

芳無見飲下，便又立即摻滿一盞。

太后便冷眼瞧著，估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輕輕抬了抬手。這是讓段楚秋退下的意思，段楚秋起行了告退禮，便轉出了門。

芳無跟上去，立在門扉看了看段楚秋離去的背影，這才合上門來，一臉擔憂地看向太后。

太后知曉芳無要說什麼。

到底是謝昀放進皇家寺廟的人，若是突然沒了，難保謝昀不會怪。

太后冷冷一笑：“只是有一個罪臣之，皇帝就算疑心到了哀家頭上，還能因此與哀家置了氣”說到這里，太后想到謝昀安在寺廟周圍的人，頓時惱了：“苦盡甘來，皇帝是忘記了之前有多苦瞧他這些年都做了什麼事，哀家是他母親，他倒好，防賊似的防著哀家”

說完便咳了起來，芳無趕上前替太后背。

離開太后居所的段楚秋，在確定背后的視線消失后才慌不擇路地奔跑起來。

這茶有問題

段楚秋發覺了，這才覺得自己傻，是段善之，亦是罪臣之。縱然國舅爺如今沉冤昭雪，可到底當年的苦難也有父親的“功勞”，天子仁心與太后無關。

段楚秋之前發了瘋想輕生，可真的命懸一線時又發了瘋的害怕。似無頭蒼蠅般在皇家寺廟打轉，終于尋到了后山。

幾乎是匍匐在草叢中，想找一種名為腹水草的草藥，這藥能催吐，要趕將飲下的茶吐出來。

泥土臟了的裾，毫不在意，手指著泥在草叢里翻找著，偶爾被鋒利的葉片割傷了手指也不在意。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段楚秋腹中已有絞痛之意，終于，在一片月輝下，段楚秋發現了要的找的草藥。

忙揪下這株腹水草，連部的帶起的泥都來不及拍去就往里送。

吃下這株腹水草，段楚秋幾手指同時往中一探。

“嘔”

干嘔一聲，手指又往中深了兩分。又是一陣嘔，這回卻不是干嘔，方才飲下的茶，以及晚間食下的齋素都盡數吐了出來。

吐過后，段楚秋卻仍不敢掉以輕心，不知道太后在茶里放了的毒有多厲害，于是便又拔下幾株腹水草。

接二連三的嘔吐，讓段楚秋幾乎虛，可不敢休息。太后既然對自己起了殺心，那麼亦不會放過段恨秋，這天下能保了們姐弟二人的只有謝昀

段楚秋沒有折返回皇家寺廟，怕這時回去無意于自投羅網，當下最好的法子是先去求謝昀，再乞求父親在天之靈護著段恨秋，護到請謝昀來此便好。

抱著這樣的念頭，段楚秋扶著糲樹干的咬著牙往山下去。

走走摔摔，狼狽至極。

這山間時不時有鬼哭狼嚎之音，段楚秋心都揪了。可腳下卻一點兒都不敢耽擱，走了沒兩步，又被腳下帶倒。

跌了一個趔趄，與之前摔倒不同，腳下是一片。

段楚秋定睛往腳下一看，頓時七魂嚇散六魄。

方才絆倒的不是大的樹，而是一個黑人。

那黑人奄奄一息，手上抓著段楚秋的腳踝不肯撒手，目牢牢在段楚秋手中：“太太后”

段楚秋循著黑人注視的目，垂著腦袋看了看自個兒的手中。從太后居所出來，竟驚懼加地將杯盞帶了出來，且一路都未發覺，自己手里還擒著一個琉璃夜杯盞。

駭得忙丟了手中杯盞，腳下用力蹬了蹬，妄想蹬開黑人的鉗制。

可那黑人就似認定了似的，任憑段楚秋如何掙扎，也不肯撒開手。他從將軍府得了消息出來，可不知謝昀早在皇家寺廟周遭安了人，那些人見了他二話不說便拔刀相向。

他一人難敵數拳，腹部也被刀劍貫穿，被那些人毫不留地丟在了后山之中。

他是活不下去了，但他認得段楚秋手中的杯子。

那是皇家才能用的茶盞，這茶盞出現在皇家寺廟的只有一個可能，這子是太后的人。

興許與他一樣是太后暗線，用以傳達消息通風報信，但不知寺廟周遭有人埋伏。

“皇后皇后”黑人張：“皇后與國舅爺在在在”

段楚秋看著黑人翕，似乎有什麼話要告訴自己。本不想聽，可看著型，推斷出國舅爺三字后，段楚秋還是沒忍住，整個人往黑人的方向爬了爬，將耳朵在了黑人邊。

“你說什麼”段楚秋著心中驚疑問。

“皇后與國舅爺回來了”

段楚秋如遭雷擊，目鎖著黑人問：“什麼意思皇后與國舅爺不是遇刺”

黑人說一句話就會吐一口，段楚秋附耳上前，耳中灌進了，可還是聽見了黑人在說什麼。

黑人道：“皇后與國舅爺回來了就就就在將軍府”

段楚秋滿腹疑問：“在將軍府國舅爺還活著嗎是真的嗎他既然活著為何不來尋我，為何與皇后一同出現在將軍府”

黑人用最后一口氣道：“皇后與國舅爺已已私定了終雁雁老夫人讓他們二人跪了雁家雁家列祖列宗此消息千真萬確乃小的親眼所見請請務必傳達太后”

皇后與國舅爺已私定終

段楚秋愣了。

猛地想起那日在山間砂礫間看見的一句話：主子讓你不必告知家人，自會聯系，珍重。

這莫非就是皇后留給驚絮的讓驚絮對皇后假死緘默，皇后自會帶著國舅爺往將軍府去

憶起一事，段楚秋又憶起另一事。

便是方才太后所言。

只是不曾想樂魚早已心有所屬，樂魚這孩子便是一筋，認準了誰便不肯撒手。

當時只以為太后是為國舅爺昔日之舉尋接口。

所以段楚秋心里無端掀起憤恨。

的父親說到底因國舅爺而死，與弟弟姓埋名逃離京都，方才又差點命懸一線，而國舅爺卻是

假死

只為和皇后茍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