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雪亮目從他上掃過,和大臣說話的曇羅伽抬起眼簾,視線越過眾人,看了他一眼。
莫毗多不哆嗦了一下。
紅日西墜,天很快暗沉下來。
城中百姓大部分無家可歸,曇羅伽命將士在城外搭起氈帳,暫時將百姓安置在帳篷裏。
雪地裏一頂頂氈帳綿延開來,燈火幢幢。
曇羅伽叮囑員:“房屋街道一定要清掃幹淨,你們親自帶著衛軍去各撒石灰水,戰後務必注意防疫,若有患病的人,先挪到一集中診治。”
員應是。
畢娑跟在他邊,等其他人退去,皺眉問:“王,您為何不緩幾天再頒布詔令?”
曇羅伽著不遠站在氈簾前和親兵說話的瑤英,“你是不是覺得現在改革吏治太過激進?”
畢娑神凝重,點了點頭。
“現在是最好的時機。不破不立,打破樊籠才能建立新的規則。治理王庭當以長遠為重,現在開始改革吏治,不論與敗,世家都無法再撼新的選製度。”
曇羅伽緩緩地道。
“畢娑,別小看百姓,螻蟻之力微賤,可螻蟻雖小,也可覆象。開設學堂,讓平民子弟也可日日到教誨,假以時日,他們可以遏製世家,讓百姓富足安定,才是長治久安的本。”
畢娑恍然大悟,暗暗慨,曇羅伽並沒有指改革馬上就能奏效,他走的每一步都經過深思慮,王庭貴族之間鬥不斷,危及社稷,唯有加強王權,才能避免世家任意廢立皇帝的事再發生。王庭需要政治清明,朝堂安定,否則會陷無止境的訌之中。
正說著話,緣覺走了過來,小聲說:“王,公主勸您早些休息,您背上的傷還沒塗藥……”
曇羅伽嗯一聲,目一直凝定在瑤英上,問:“衛國公呢?”
“衛國公和西軍將領的營帳設在東邊。”
曇羅伽點點頭,“把東西取出來送過去。”
緣覺應是,小跑回庫房,叉著腰指揮近衛把一隻隻鎏金禮匣送到李仲虔的營帳去。
曇羅伽走到自己的營帳前。
瑤英立馬拉著他進帳篷,眉頭皺:“早知道你大典之後還要忙這麽久,在馬車上我就該幫你塗藥,傷口疼不疼?”
“明月奴。”
曇羅伽抬手示意親兵退出去,碧眸微垂,握住瑤英的肩膀,凝眸看著。
帳中點了蠟燭,燭火映照下,他眸格外深沉。
瑤英仰起臉看他:“怎麽了?”
“我以後還是會看經文,會研究佛理……”
曇羅伽慢慢地道,語氣鄭重,聲音沙啞,“明月奴,即使我不是沙門中人了,我依然要修我的道……你剛才看到了,我是王庭的君主,會經常像今天這樣忙於理政務……”
瑤英怔了一會兒:“你今天讓我陪著你,是為了讓我看這些?”
曇羅伽頷首,輕歎一聲,“明月奴,我從小在佛寺長大,知道怎麽做一個僧人,做一個君主……但我不知道該怎麽做一個好郎。”
他不是莫毗多那樣的年郎,不懂該怎麽去討的歡心。
瑤英這回愣得更久,就像喝了幾碗高昌葡萄酒似的,心裏酸酸麻麻,有什麽東西在暗暗湧,滿滿脹脹的。
什麽都會的羅伽,居然會在意這個。
從前,他心無掛礙。現在,他踏的紅塵,努力為做一個好郎。
瑤英心起伏,踮起腳,在他臉上飛快親了一下,笑意盈盈:“你這樣就很好了,然後呢,還要聽我的話,要好好塗藥,我你回來休息,你得聽進去。”
曇羅伽垂眸看,輕輕嗯一聲。
不介意,那麽,從現在起,他是的郎。
瑤英想到他背上的傷,心疼地道:“好了,我讓人把傷藥拿來了,你坐下,我幫你藥。”
曇羅伽搖搖頭。
瑤英雙眼微瞇,他剛剛才答應要好好聽的話。
“我得去見衛國公……”曇羅伽解釋說,“他是你的兄長,我現在應該去見他。”
瑤英有些甜,又有些哭笑不得,看一眼燃燒的蠟燭:“明天再去吧。”
和李仲虔下午見過麵,李仲虔這會兒應該睡下了。
“不。”曇羅伽搖搖頭,抱了抱,走出大帳,“我這就去見他。”
他要珍惜和的每一刻,每一瞬,不想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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