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戶部找上他的時候,他氣得當場摔了一整套汝窯茶,當晚還策馬在城外跑了一宿。
他甚至跑到了東郊那邊。
遙遙看著蘭因的莊子,他都想直接上去找,問問為什麼要這麼做!
可想到兒。
想到每日回家兒躺在床上,小臉蒼白的看著他,他那些質問、怒火就沒法朝蘭因發出去。
他甚至連去找都不敢。
找到能說什麼?他沒辦法趕兒走,就算找到,也只是和蘭因吵一架或者相顧無言罷了。
明明是個大好晴日。
天空湛藍、萬里無云,可蕭業的心里卻沉沉的,仿佛在下雨一般,他低著眉眼,抿著,沉默不語地往前走去。
蕭業本就生得周正威嚴,此時因心里積著事,上的氣場也就變得更加凜冽。旁人或是怵他的氣勢,或是知曉他家的家事,此時都不敢往他邊靠。
戶部尚書陸伯庭倒是喊住他。
“明川。”
他與蕭業的父親是舊相識,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等蕭業停下步子與他拱手行禮的時候,陸伯庭掃了一眼周遭,而后與人說,“你隨我來。”
他走到一,趁旁無人,便苦口婆心勸道:“你家里那點事現在已經越來越多人在傳了,你要再不理好,只怕陛下都得有所耳聞了,你如今這一切得來不易,可切莫毀了自己的前程。”看著蕭業面不好,他嘆了口氣,“當初你們婚,蘭因還給我敬過酒,這些年我每次去你家做客,也都由蘭因招待,是個好姑娘,趁著事還沒鬧大,你把人好好哄回來,好好待人家。”
蕭業低著頭,雙手握拳,聲音啞的不行,“……不肯回來。”
“不肯回來是因為你家里的那位,你把人趕走不就了!”陸伯庭瞪他。
蕭業雙手攥。
太久不曾歇息好,他心都疲累不堪。
陸伯庭不曾聽他說話,還以為他舍不得,臉也沉了下來,“你還想不想蘭因回來了?”
“想。”
蕭業沒有猶豫。
陸伯庭見他這般態度,剛松了口氣,便又聽蕭業說,“可我沒辦法讓兒在這個時候離開,……有弱癥,不能過度憂思。”
看著陸伯庭怔愣的雙目,蕭業忽然抬起殷紅的眼,看著他,沙啞著嗓音問道:“陸伯伯,我該怎麼辦?”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想蘭因回來,卻又沒辦法讓兒在這個時候離開。
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候,就連陸伯庭也愣住了,當年蕭家出事都能一力承擔一往無前的青年此時就像是個無助的小孩一般。
陸伯庭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后也只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片刻后與人說道:“去找蘭因和好好說說,蘭因脾好,若知曉你的為難,或許……會諒解你。”
他用的是或許,可蕭業仿佛自屏蔽了這兩個字一般,他原本沒有一亮的眼睛立刻變得璀璨起來,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他上的氣神都變得不一樣了。
他說,“對,蘭因脾氣好,若是知道我的為難,或許就不會與我生氣了!”他心澎湃,倘若不是還要當值,只怕這會就要掉頭出宮去找蘭因了。
“陸伯伯,謝謝您!”蕭業語氣誠摯地與陸伯庭道著謝。
陸伯庭看著忽然振作起來的蕭業,心中卻并不樂觀,他見過蘭因,那是一個溫賢惠的人,可這樣一個溫賢惠的人卻在離開伯府后毫不猶豫地把婚書與和離書送到戶部……陸伯庭并不覺得會輕易回頭。
只是這些話,他不好和蕭業說。
他眼前的這個青年顯然已經經不起這些打擊了,他只能盡可能地給他拖延時間,看看這事能不能還有挽回的地步。
和蕭業分開后。
陸伯庭繼續往前走,走到半路卻聽到一聲,“陸大人。”
耽擱了這麼一會,此時的宮道上已經沒什麼人了,陸伯庭順著聲音過去就看到一個容貌清貴頭戴烏紗的緋袍男子朝他走來。
沒想到會是齊豫白。
雖然同朝為,但陸伯庭從前和他并無什麼往來,頂多見到的時候打個招呼,但顯然今日齊豫白并非是與他來打招呼的。短暫地驚訝后,陸伯庭朝來人點了點頭,“齊大人。”等人過來后,他又笑著問道,“齊大人有事?”
他比齊豫白品不止高了一階,按理說無需對他這般客氣,可齊豫白正陛下青睞,幾次案件都辦得十分出,尤其是去年那個端州洪水案更是大褒獎,他如今雖說是大理寺的二把手,可他上頭那位沈大人早已到了致仕的年紀,如今雖說還擔著大理寺卿的份,實則卻不再管事,可以說如今的大理寺由齊豫白一個人說了算。
何況他還聽說齊豫白的老師,當朝宰執龐大人有意讓齊豫白進政事堂,進了政事堂,那可真是前途無量,便是他們六部都得旁讓。
>也因此,陸伯庭看著齊豫白的目很是客氣。
齊豫白被他客待卻不曾自滿,他仍恭恭敬敬朝陸伯庭拱手一禮后才說,“有些戶籍律法上的事想叨擾下大人。”
他這般態度,陸伯庭自是高興,他點點頭,“邊走邊說。”
兩人一道往宮外走去,陸伯庭發現齊豫白要稍后他半步,又見青年眉目清矜,自帶矜貴,神態恭敬卻不卑微,心中更是滿意萬分。
到底是齊史的孫兒,有他的風范。
齊豫白的祖父曾任史大夫,可惜當年因儲君一事得罪先帝全家獲罪。陸伯庭忍不住想,若是齊家沒出事的話,只怕滿汴京的世家公子都比不過他邊這位齊大人。
“下這幾日觀看大周律法,對婚姻制度這一塊稍有不明。”聽到齊豫白的詢問,陸伯庭也正了神,“你說。”
齊豫白便說,“律法有言,男婚姻解除,需共同到戶部登記,可前年一樁案子,只因子想和離,可簽訂和離書后,其丈夫又心生不愿,兩人去戶部登記之際,男子不忿遂當場砍殺子,這事鬧得太大,陛下也有所耳聞,那會陛下曾讓人修改律法,也有言若兩廂皆有意愿,只需把和離書予戶部,無需親至,婚姻便算解除……可下這幾日查看律法卻發現如今大周律法還未全部修訂完畢,便不知如今這婚姻律法,我們又是按照哪個標準?”
“大人?”齊豫白說完未聽到陸伯庭的聲音,便又輕輕喚了他一聲。
“啊?”陸伯庭看到齊豫白那張臉方才回過神,他此時面有些難看,勉強回過神后說道:“陛下金口玉言,自是按照他說的。”
他這樣說著,心里卻莫名有些不安。
看來明川這事還是得早些置,要不然真鬧大了,別說明川,只怕他也沒什麼好果子吃!
他在這戶部好不容易才站穩腳跟,要是因為此事讓陛下不喜,可就得不償失了。這樣想著,陸伯庭竟不由自主地對著齊豫白,語氣誠懇道謝,“多謝齊大人。”
“嗯?”
齊豫白目困,“什麼?”
陸伯庭見他這般便也不曾多說,只道:“沒事沒事,只是你正好提醒我得跟刑部去說一聲,讓他們趁早把律法修改,要不然之后陛下想起,我們可都得吃瓜落。”
唯恐夜長夢多。
等在宮門口分別后,陸伯庭便立刻套了馬車,打算回到戶部就立刻讓人去刑部傳話,至于明川那邊……陸伯庭打算再給人幾日時間,若是他和蘭因還是不能重修于好,他也不好再礙著舊繼續幫襯明川拖延了。
齊豫白看著陸伯庭匆匆離開的影,神依舊如常,眼見馬車從街離開,他這才轉登上馬車,往大理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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