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日子,和小盛都很滿意。
又過了兩年,兩人在這個小村莊里面徹底的住了下來。小盛也沒有再出去跑生意,而是開了村學,教起了書。
他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麼厲害的先生,只教人讀書識字。
家里面窮,也不要他們的束脩,人來了就讀,人不來也不要,孩子們各有自己的命運。
他不能強求別人一定要來讀書。但是漸漸的,這座村學把鄰近幾個村的孩子都吸引過來讀書了,他不得不又擴了一個屋子。
就是縣太爺也聽說了他的事跡,親自跟他吃了一頓飯。
小盛那天還高興的,他對清鶯說,“沒想到,被人尊著的滋味是這樣的好。”
他很從來沒有喝醉酒過,清鶯還是第一次見他這種模樣。悶笑出聲,一邊讓小水去打點熱水,擰下巾,接過來給他臉,然后就見他抱著的手不放,嗚嗚嗚的哭起來。
哭一聲就喊一句清鶯。清鶯哎了好幾聲,最后也不應他了,只坐在他的旁邊笑,笑著笑著,突然也跟著哭了起來,他們兩個人走到如今,實在是不容易,如今日子過得這般好,他哭,也想哭。
小水就坐在一邊看阿爹阿娘哭的厲害,倒是不害怕。知道兩個人是高興,喜極而涕這件事,也在遇見阿爹和阿娘時做過。
于是就靜靜的看著兩個人哭,誰知道哭了一會兒,阿爹又耍起賴來,拖著阿娘抱著睡,就出來了。
想,他們三個人,應當算是世上最幸福的一家了。
后來過了幾年,也長大人,嫁給了阿爹教的學生。
兩個人是青梅竹馬長大的,婚之后,持家里,又生了孩子。
孩子都頑皮,回了家就去阿爹和阿娘那里鬧翻天,玩起來沒有一個輕重,常常把家里的筆墨紙硯翻的到都是。
阿水要罵人,阿娘還勸著。狠狠地打兩個孩子手心,把他們打的離家出走。
離家出走就斜著個去讀書的小布袋。里面裝了外祖父和外祖母給的好吃的,有棗糕,藕餅,還有麥芽糖。
裝了滿滿一袋子,兩兄弟你牽著我,我牽著你離家出走了。
半道上,卻見一輛馬車。馬車上面下來個老人,瞧著和藹可親的。
老人家問,“這里可是平家村?”
大的點頭,拿出一塊棗糕啃:“是呀,你要找誰?這里面的人我們都認識。”
老人家在他的棗糕上面看了幾眼,道:“你小野對不對?”
老大手上的棗糕就差點掉下去。被一個陌生人出名字,他也沒有嚇住,而是仔仔細細的看了一下老人家,問他,“你是不是從京都來的呀?”
老人點頭,老二也明白過來了,大聲的喊起來,“老祖宗,你終于來了,外祖父和外祖母等的你好苦呀!”
劉得福被這一句老祖宗喊得笑得合不攏,車夫把兩個小孩子抱上馬車,道:“走吧,走吧,你們帶路,老祖宗想你們也想的不行。”
兩個孩子卻還不想回去,一人一手拉著他的袖子,撒:“阿爹阿娘會打人。”
劉得福還是第一次被孩子這樣纏著,這種覺實在是新奇,便對這兩個第一次見面的孩子十分喜歡,拿出自己在路上買的小東西給他們,“你們看看自己喜歡什麼,喜歡的都可以拿去。”
兩個孩子就真的全部拿走了。他們都喜歡。
但是拿了這麼多東西,兩個人也是不好意思的,就把手上的棗糕藕餅都給劉得福吃,“老祖宗,這是我外祖父做的,可好吃了。”
劉得福就拿了一塊嘗,然后點了點頭:“跟以前的味道一樣。”
小盛以前學著做棗糕的時候就給他跟楊太監嘗。劉得福吃著棗糕,嘆了一口氣,“如今真是熬出來了。”
小盛做了外祖父,他劉太監也被人了一句老祖宗。
馬車走起來就很快,很快就到了家門口。兩個小的先坐在馬車里面喊老祖宗來了,清鶯一個人在家,見了劉得福,有一瞬間都沒有反應過來,然后才激的笑著給他磕頭。
劉得福:“……”
還別說,真有些不習慣。
他趕把清鶯給扶起來,清鶯就讓人去小盛和兒婿回家。
清鶯:“自從接到信要來,小盛便時不時就去城門口等,他不在的時候,還特意找了人看著。”
劉得福點頭,“在城門口遇見了,要帶我來,我就把車夫辭回,跟著他來。”
“正好在路上遇見了這兩個小子。”
清鶯便道:“是我跟小盛養的孩子生的,待會兒他們都來了,給您磕頭敬茶。”
劉得福一聽這個就笑,“在……里面的時候是個沒親的,誰知道一出來,好像什麼都有了,兒子,媳婦,外孫,外孫婿,曾外孫……”
他說話不不慢,一點點的把這些人都數出來,然后就笑了,“合著現在我子孫滿堂呀。”
清鶯也跟著笑了起來,“一直盼著您來,如今終于盼來了,屋子一直都是給您留著的,小盛按照您的喜好布置好了屋子,開門便可以看見山。”
劉得福便去看屋子,一邊看一邊滿意的點頭,“對,我就喜歡這種。”
他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在一側,對清鶯道:“你就不用幫我收拾了,待會兒小盛來,我告訴他怎麼擺放。”
然后從袖子里面拿出一封信,“這是……那位讓我帶給你的,你看看。”
清鶯捂住了,喜極而泣,“我就知道娘娘沒有忘記我。”
屋子里面也沒有別人,劉太監剛開始還謹慎,聽了這句話之后笑著道:“是,娘娘一直記掛著你。”
他慨道:“咱們這輩子,也算是上了好主子。”
不然哪里有如今的日子。
清鶯就躲出去看信了。信上面說,娘娘如今過的很好,就是偶爾有些無聊,想到曾經,也覺得不可思議。
說:“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其實我的心里面還有些警惕,就怕你是來搶我位置的。”
這些話娘娘從來沒有跟說過。也隨著這些話,想起了曾經的事。
很久很久之前,好像每一天都活的不安穩。這種日子離實在是太遠了,久到已經想起從前的時候,只記起了那一日出現在這座小村莊上,遇見了小水。
抱著信慢慢的哭,小盛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也顧不得上說太多,連忙問:“怎麼了?”
清鶯就眼淚水,推著他往里面去,“爹來了,我沒事,娘娘給我寫了信,我正呢。”
小盛就舒了一口氣。他趕進去,人還沒到,聲音先到了:“爹!”
劉得福一轉,就發現小盛跪在了地上。他好笑的過來:“快起來,好不容易見面,別跪來跪去的。”
他道:“來,替你爹把這些東西收拾收拾,以后就要在這里養老嘍。”
當天晚上,一家人吃了個團圓飯,劉得福晚上以為自己會睡得很晚,也睡不安穩,但是一躺在床上之后,卻直接睡了過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有孩子在外面來來回回跑,笑的咯吱咯吱,他打開窗戶一看,發現是兩個孩子已經起來了,正拿著竹竿在那邊敲棗。
見他把窗戶推開,大的跑過來,“老祖宗,你醒啦,我們打了棗,你要不要吃?”
劉得福剛要點頭,小的就說,“外祖母說,老祖宗起來是要吃的。家里還做了好多呢。”
大的不服氣,罵道:“那又怎麼樣,外祖母還說不能只吃,還要吃蘿卜!”
小的就要說話,劉得福立馬說,“吃,都吃,老祖宗一起吃。”
孩子們這才罷了不說話,然后扭著屁來他屋子里說話。
清鶯和小盛在外面聽著只笑不說話,然后道。
“咱們心眼算能安了。”
劉得福就在這里安下了家。
安家之后,他經常這里走那里逛,在村子里面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主要是走到哪里,哪里就他一句:劉老。
這個稱呼是劉得福聽過的最好聽的稱呼。他每次都會樂盈盈的點點頭,“哎,你這是往哪里去?”
“吃了嗎?”
“喂豬了嗎?”
因為這個稱呼,他對小盛也滿意的很。因為大家之所以稱呼他做劉老,是小盛做了這麼多年先生的緣故。
劉得福的子雖然不算是頂頂康健,但是比同齡的老人又好一些,在村子里面走時,還會被人問起長壽的訣。
劉得福笑著道:“還得要心寬,這人啊,就不能時常生氣,心寬了之后,便什麼都暢通了,人也活的久。”
老人們坐在一起說話,旁邊的孩子們坐在旁邊聽。劉得福會隨帶點吃點,用手巾包著,時不時就給孩子們一點。
他如此講究,倒是讓邊的人有些不自在,他沒來之前,村子里面有一個年齡大的阿爺被人尊稱為老祖宗,他來了之后,老祖宗的名字逐漸被劉得福奪了去。
于是便心里不是很痛快。每每有人打聽小盛住在哪里,順便提起他那位也很有學識,周氣度非凡的爹,這位阿爺總是撇撇,“那個講究的小老頭啊。”
他指指,“山前面那座宅子就是,最大的,青磚瓦片,看著最好的就是。”
劉得福得知了自己的外號:講究的小老頭,也沒有生氣,只提著酒過去找他喝,“咱們年歲相當,咱們兩個才能說的來。”
那阿爺喝了劉得福的酒,滿意的很,“這輩子都沒想到,還能喝得這般好的酒。”
他留了半瓶子,晚間的喝了,喝完之后,誰知道當天晚上就去了。
劉得福:“……”
這酒倒是喝出了人命。
好在對方也是講理的人家,道:“本就是年歲大了,臨行前還喝了您的酒,沒了憾,也是好事。”
劉得福卻過意不去,將自己的好酒都給了他陪葬。那家的兒子見了,連忙阻止,“這也太過于貴重了。”
劉得福搖頭,“他也是個講究人,既然喜歡喝,便喝些好的。”
那家的兒子謝不已。
等到阿爺葬了之后,劉得福恍惚了幾日,然后就開始寫信了。
人的年歲大了,誰知道自己哪天就走了,沒準就像這個人一般,好生生的,一夜之間就沒了。
就睡了一覺。
他這輩子啊,沒有任何憾,該有的都有了。
份,地位,金錢,兒孫……他都不缺。
他寫好了信,兩孩子進來,見了好奇問,“是要寄到哪里去?”
劉得福笑了笑,“京都。”
京都的人,會給他一杯酒遙祭。
能得陛下一杯酒拜祭,他劉得福這輩子真是比任何人都強。
劉得福將信收好,然后又講究的用手巾掏出糕點,“吃吧,吃吧,老祖宗不會告訴你們阿爹阿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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