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沉就歇在大通酒樓後面的客房裡。

距離那晚私見吳啓已經過了三天，對方遲遲沒有登門，陳平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去那人邊告？”

趙沉歪在炕頭,微瞇眼眺窗外火紅的夕,“告什麼？連大通商行的人都不知道我真正的份，吳啓去秦思勇面前又能說什麼？不用急,他能做到連續十幾年都去那家餛飩鋪睹思人，足見是個長的，終於得到心上人的消息,早晚都會來。”

陳平不再說話了。

若是沒見過家裡老爺對太太的癡，他肯定不相信一個四十歲的人會對年時喜歡的姑娘念念不忘,還是一個賣餛飩的鎮上姑娘。就算找到人又如何,的都三十好幾了，沒有太太那樣錦玉食的生活,那人肯定容不再青春不再，吳啓真的肯爲了一個半老徐娘背叛兄弟義？

陳平本能地不太看好,但他又相信自家主子。

正想著，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很快掌櫃便到了門外，“二東家，吳將軍來咱們酒樓了。”

“請將軍去天字一號雅間，咱們大通將軍照顧頗多，我要好好款待將軍。”趙沉笑著掃了一眼陳平，不不慢站了起來，略加收拾，取出一藏到懷裡，領著陳平出去了。

雅間隔壁的幾間客房這幾日都被趙沉吩咐下去不許迎客了，只要門外沒有人聽，他們在裡面低聲說話絕不會被有心人聽到。等酒菜上齊後，趙沉留陳平在外守著，他在裡面待客。

吳啓並未筷子，直視趙沉道：“方娘在何？”

趙沉笑著爲他斟酒：“將軍何必著急？先嚐嘗我們酒樓的招牌菜，飯後李某再與將軍敘話。”

吳啓將酒杯推到一旁，目冷了下來，“二東家有話直說，不必浪費時間。”

趙沉看看他，從善如流，放下酒壺靜默片刻，擡眼道：“說那之前，還請將軍先陪李某說些旁的，可好？”

吳啓冷笑：“只要你把的下落告知與我，但凡我有的東西，隨便你挑。”

“將軍果然爽快，”趙沉讚了一句，下一瞬聲音就低了下去：“將軍乃秦思勇的異姓兄弟，想來秦思勇有什麼打算都會與將軍商量，那麼李某有一事就不明瞭，邊疆明明一片安定，爲何秦思勇要謊稱胡人來犯藉此不回京面聖？莫非他想……造反？”

他長眉微挑，眼裡閃爍，彷彿看到了對方眼底深。

吳啓神並未有太大變化，只是桌子下的手悄悄握住了佩刀把柄，冷冷回道：“鎮北將軍對朝廷忠心耿耿，不管你是大通二東家還是旁的什麼人，再敢說一句詆譭之言，休怪我不客氣。”

趙沉輕輕一笑，把酒細品，“李某孤家寡人一個，爲了皇上大業死不足惜，只可惜我死了，我手底下的人勢必會殺了那個方娘子，不知將軍會不會心疼得午夜驚醒？將軍二十年癡不變，方娘子也自己過了二十年，明明有卻在最後關頭真的相隔，實在讓人惋惜啊。”

吳啓盯著對面的人，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原來沒有移別？

那爲何他功名就回家時，母親告訴他方娘隨一個客商去江南了？他不甘心，派人去找，可江南那麼大，他們又不知道那客商到底是誰，查起來杳無音訊。他生的氣，恨不肯等他，可是人不見了，每次想起，心裡更多的還是疼，是笑盈盈端餛飩給他吃的樣子，是天未亮就忙著準備開攤的匆匆影，是他幫忙後給他汗時微紅的臉龐。

他想怨恨，恨到心裡裝得滿滿都是，再也看不見第二個人。

看出男人眼裡的複雜，趙沉起，走到吳啓後，低聲音道：“秦思勇生了反心，皇上也決意剷除逆臣，將軍是忠義之人，真的肯半生戎馬最後卻只換來反臣賊子的罵名？李某知道將軍心中憂慮，其實李某也有出生死的兄弟，也知道兄弟義氣，但更知道大義。秦思勇造反，必將與朝廷開戰，屆時戰火連綿一方百姓遭殃，將軍助紂爲便是不忠於君也不忠於民，更甚者我大唐自相殘殺之時胡人趁虛而，大唐便有亡國之險，將軍忍心大唐數百年基業毀在自己的手裡？”

“啪”的一聲，在吳啓準備開口之時，趙沉將一卷明黃的聖旨擲到桌子上，“這是皇上命我傳給將軍的，將軍看過之後再給我答覆。”

他一氣呵，吳啓竟被他的氣勢所懾，猶豫片刻拿起聖旨。

趙沉適時道：“只要將軍殺了秦思勇，將軍便是新的鎮北將軍。將軍不必懷疑事之後皇上會收回旨意，皇上乃明君，考慮的是邊關大局。將軍駐守西北多年，對西北軍瞭如指掌，除了將軍，再無人能接任鎮北將軍一職。”

“難道皇上以爲鎮北將軍死了邊關就會穩定了？”吳啓站了起來，不屑地將聖旨丟在桌子上，直視趙沉道：“愚蠢之極！鎮北將軍能統率西北十五萬雄兵，靠得不是皇上封的名號，而是他這個人！如果鎮北將軍真的死了，即便是我，也不可能得住西北的大小將士！再有，你口口聲聲稱鎮北將軍要造反，那我告訴你，只要皇上不做蠢事，鎮北將軍絕不會反，沒人比他更關心西北安定！”

“什麼皇上不做蠢事？”趙沉近一步，追而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秦思勇先是私自收留廢太子一黨之子，後又謊稱邊關不安拒旨回京，他這樣做，可把天家威嚴放在眼裡？他這樣做已經是造反了！皇上派兵討伐名正言順！”

他聲音雖低，卻字字如鐘聲鼓鳴，吳啓不由退後一步，一直冷靜的眼底也終於閃過心虛。看一眼趙沉，他決定不再爲秦思勇辯解，卻依然不肯同意幫忙，轉要走：“就算如此，爲了西北安定，我也不會謀殺鎮北將軍。你走吧，我放你一馬，也請你不要爲難一個弱子。”

肯放走一個想要謀害自己敬重兄弟的敵人，這已經是變相的搖了。

趙沉快走幾步攔到吳啓前：“將軍爲大局著想實在令李某欽佩，但將軍還是小看了皇上，皇上派武英侯趙沉任陝西總兵，就是爲了保證秦思勇死後萬一西北生變朝廷能及時干涉。胡人也知道秦思勇的地位，秦思勇死，胡人多半會率兵突擊，既然早晚都要打一場，將軍不如將謀害秦思勇的罪名嫁禍到胡人上，那時候西北衆將士滿心憤懣，哀兵必勝，將軍率兵打了勝仗爲秦思勇報了仇，獲得衆人擁護輕而易舉。”

三言兩語，將吳啓的所有顧慮都一一打消，剩下的，不過是兄弟義。

吳啓想到了他跟秦思勇在戰場上並肩殺敵浴戰的一幕幕，眼裡猶豫慢慢變堅定：“他救過我多次，沒有他便沒有我的今日，三日你馬上離開張掖，否則我會親自領兵抓人。”說完繞過趙沉，朝門口走去。

不爲功名利祿所，趙沉倒是真心敬佩眼前的男人，只是他有他的立場。他轉，在吳啓的手搭在門栓上時開口：“將軍捨不得兄弟的命，就捨得讓方娘子祖孫三代命喪黃泉嗎？”

吳啓猛地轉，死死盯著趙沉：“你再說一遍！”

趙沉低笑：“當年方娘子珠胎暗結，自知留在鄉里只會連累孩子也人指點，所以央求過恩惠的一個江南客商帶離開，到了蘇州一小鎮落腳，自稱丈夫上了戰場。如今方娘子的兒子已經家，跟他媳婦一起開了餛飩鋪子，兩人育有一子一，長子三歲，兒剛剛滿月。”

他都當祖父了？

吳啓眼睛有些發酸。

趙沉收起笑容，正道：“李某知道以此要挾乃小人行徑，只是皇命在，唯有出此下策。這是絕命散，胡人獨有的東西，將軍伺機手便可，事之後，李某定會將將軍家眷完好無損的送到將軍邊。”

吳啓低頭，看男人手裡的毒藥，小小的一個銅球，掰開兩半，藥就出來了。

一邊是兄弟的命，一邊是親人的命。

他閉上眼睛，“三日之事，待西北徹底恢復安定，希你說到做到。”

“李某以命向將軍保證。”銅球被人拿走，趙沉朝男人抱拳，然後指著桌子上的聖旨道：“鎮北將軍糟胡人暗算，此事傳到京城一來一去也要六日，六日後便有宣旨公公抵達張掖，李某先提前恭喜將軍了。”

吳啓看都沒看那聖旨，冷臉離去。

趙沉長長地舒了口氣，第二日天未亮，便與陳平快馬加鞭離開了張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