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天街行(7)
“小哥,昨晚上那場子總共多錢?”
翌日一早,外面稍有靜,秦寶便翻而起,順便把同塌的張行驚,而張行剛一起來,便又驚了門外,立即有人詢問要不要早點,繼而送來了充當早飯的鹹菜與粥,還有一壺溫熱的茶水來……張行素來好奇,膀子來吃東西時不免多問了一句。
“人有問不敢不答,我家小都知的席面,開三十人大堂便是六十貫底子錢;席面分三等,昨晚是最高的,要三十貫;專添的酒水另算,我也不知道細數,只覺得大約也得要三十來貫,舞樂是自家的,只要十貫……至於昨夜歇息和今日早茶,全都是附贈的。”小廝也是見慣了場面的,立即束手稍待,說的禮貌清楚。
“知道了,辛苦了。”張行聽得明白,微一頷首。
“不敢稱辛苦。”小廝聽到這裡,語氣更好一點,便也退下了。
“這麼一算,昨晚上豈不是花出去足足兩匹上好駿馬?”人一走,著膀子坐過來的秦寶也忍不住算計起來。“這小林都知,一年下來,便能賺六百匹馬來?”
“這種三十大場子,一旬能有一兩次就了不得了,否則你想讓小林都知累死嗎?”
正在喝粥的張行強吐槽對方計量單位的衝,勉強端著粥踩著凳子來解釋。
“至於這兩匹馬,也不是盡數歸小林都知的……當先要拋去兩隻馬的酒席本錢;安二孃這裡要房租錢,估計也是兩個馬;剩下四個,也是滿院子一起分,從上到下,不是飄在我們跟前的這些人,還有廚子、保安、清掃……我估計小林都知能分到一個半馬朝上,二十貫。”
“小林都知這般利害,一晚上帳一個半馬……還是多,但聽著就沒那麼嚇人了。”秦寶連連點頭,卻又搖頭。“只是那安二孃不是東西,只憑房子便要平白收走兩隻馬!”
“你想什麼呢?”
張行徹底無語,卻是一口氣灌了一整碗的粥,這才繼續指點了下來。
“你以爲安二孃拿走兩隻馬便可以塞自家馬廄了?也要分出去的,只不過是要分到外面……正常稅賦是一說,本地的淨街虎、幫派老大,怕是都要分潤的,便是坊中間的那個青帝觀,估計也得日常孝敬……不過話得反過來說,安二孃估計是個有本事的,大小林都知也都有些頂級人脈,還不會太欺,這坊那些稍遜的座頭、都知,怕是早就被這些本地的淨街虎、幫派老大連人帶錢一起吃幹抹淨了,對面賣子的姑娘更別提。”
秦寶聽的面白一陣、青一陣,半晌沒有言語,也不那粥。
言至此,張行早抹了,回到榻上開始整理,眼看著這般,卻還是鍵政習慣不改,繼續叨叨:
“說到底,你秦二郎難道以爲良家子都是自願進這溫坊,打小立志個都知的?還是覺得這天底下的人個個跟咱們那位巡檢一樣厲害,一嗓子亮出來,司馬二龍也得退避三舍?”
“那我以後不來這溫坊了!”
著膀子的秦寶竟是一口粥都沒喝下。
“不至於。”張行一邊套子一邊趕來勸。“《主酈月傳》裡引用了青帝爺《太玄經》的一句話,還是有些意思的……說凡事必有初……就是說,什麼事都要追究本,與其想著戒了溫坊,不如做公的時候秉公執法些,讓這天底下出點賣兒鬻的事。”
秦寶重重頷首,低頭喝了兩口粥,便起要穿服,看來終究還是有些想法。
不過,等他起後似乎意識到什麼,卻又對已經穿戴好的張行鄭重拱了一拱手:“多謝三哥教誨。”
張行本能意識到自己太碎了,然後才醒悟過來是三哥是自己,於是趕擺手:“都是瞎扯,你自己立正、有主意就行,別太當回事。”
秦寶面微紅,點了點頭,也去穿服,稍傾便穿戴整齊,隨張行一起來到天剛矇矇亮的側院中,卻驚愕發現,除了些許僕役活,昨晚上那麼多同列,竟然只有二人早早起來。但既然起,也不好回去睡,便相互拿住腳,稍微活筋骨。
當此場景,秦寶再次沒有忍住:“張三哥……”
“你說。”
“你不是普通排頭兵吧?”
“爲什麼這麼問?”張行並沒有太多意外,他這人就是這樣,昨晚上浪的時候沒多想,現在卻已經後悔了。
“不然三哥怎麼知道這麼多?”幫忙按著的秦寶認真來問。“我現在看你在我們這些人面前,就宛如當日我在村子裡那些夥伴面前一樣……我不是自誇,而是真覺得三哥是有說法的人。”
“什麼說法?”張行繼續追問。
“三哥是不是有什麼不好說的世?”秦寶低聲音懇切來問。“就好像我家裡是東齊的數代吏,你是更厲害的出,更爲難說出來。”
“沒有。”張行聽到這裡,反而茫然起來。“爲什麼這麼問?”
“你看咱們巡檢,還有昨天打聽到的司馬二龍。”秦寶嘆了口氣。“還有咱們中丞……這些厲害的人,不都是貴種?”
張行聽這話就無語:“胡扯什麼?你這是迷瞪了……我只說一個例子,你就曉得自己錯的多過頭了。”
秦寶當即豎起耳朵。
“是不是你告訴我的,北衙是不是有一位復的牛督公?他也是貴種?”張行戲謔來看對方。
秦寶旋即以手擊額。
“高門貴家當然容易出高手,也容易出教養上佳的人,那是因爲他們生下來就不愁吃穿,可以放心修行,放心讀書。”
張行見狀,趁機站起來,繼續冷笑嘲諷,基本上是一副憤世嫉俗之態。
“遇到不懂的,便能尋到名師解;自家潑天的勢力,就不必像其他人那般輒委屈;自家花不完的錢,也不必像他人那般爲了計較幾文錢鬱悶不忿……最簡單一個例子,莊戶人家十幾畝地,生個兒子到十二三,固然可以百日築基了,但也可以下地幹活了,平白花費百日供養,日後還要每日習武衝脈打熬子到二三十,便絕了九百姓修行的念頭,而高門大戶的孩子呢,幾乎人人視築基爲理所當然……這個例子,不是當日你告訴我的嗎?怎麼到了更往上的地步,同樣的道理,反而又癡呆了呢?”
“是。”秦寶徹底釋然。“是我想多了,那些高門世族的子弟強歸強,咱們卻不該妄自菲薄。”
張行點了點頭,便要再灌點湯好方便拔苗助長啥的。
不過,也就是這個時候,黑不隆冬的晨下,忽然有一人不尷不尬的走了過來,抱著懷來看二人打熬筋骨,得張行與秦寶二人閉了。
“你就是那張三郎啊?”看了半晌,那人便來詢問。
“是我,兄臺怎麼稱呼?有什麼事?”張行老早看到對方有些姿態,警惕心拉滿,也是立即收。
“沒什麼,我是靖安臺西鎮司伏龍衛的,王振,昨晚上聽我家司馬常檢喊什麼張三郎文華天,專門來看看……沒想到卻只是個正脈鍛的修爲,也是嚇了一跳。”那人抱懷冷笑。
張行與秦寶面面相覷,明顯都覺得這人好無聊,比李清臣都稚那種。
半晌,還是張行點點頭:“不錯,正脈也只是通了五條,讓王兄見笑了。”
見到這倆人不以爲恥,那王振也覺得無趣,卻又不願意就此離去,忸怩了半晌,忽然想起什麼,終於再來笑問:
“剛剛是不是張三郎說的,貴種沒什麼大不了的?這話莫不是看不起我家司馬常檢?”
這就是在挑事了。
秦寶立即皺眉,便要辯解。
唯獨張行覺得無趣,卻反應格外乾脆,他直接扭頭,朝著後主建築放聲大喊:
“巡檢!司馬二郎的伏龍衛上門挑事了!有個王振的,說你酒品不好,二十五六沒人要!”
此言一出,滿院子燈從待客的廂房到樓他,幾乎瞬間亮起,喧譁聲喝罵聲,本不停。
那王振的伏龍衛愣了一愣,竟然連屋子都不敢回,乃是拔就朝著院外坊中深跑去,那速度,絕對是用了真氣助力的,標準的高手。
王振既跑,卻跑得了道士跑不了至尊像,幾十口子錦巡騎與七八個伏龍衛被驚醒,直接在院中喧譁起來,繼而發展羣毆。
其實真打起來,使出真氣,肯定是伏龍衛這些明顯更銳的人勝上半籌,但這不是白巡檢與司馬常檢都在嗎?而且天還漸漸亮了,那位白巡檢還趴在三樓窗口喝粥,面戲謔,親自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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