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劉媽媽語調森森,恨不得生啖其,“今日申時三刻,還抓不到這賤人,你便拿著劉老爺的帖子,去衙門里報逃奴!”
劉鵬悚然一驚。這是要趕盡殺絕啊!
綠珠若是不離開揚州,總有一天會被他們找到的。可要想逃出揚州,就得要路引,但是逃奴了,一去府辦路引,即刻就會被抓。
前后的路都被堵絕了。劉鵬打了個寒,劉媽媽好狠的心啊!
“呵!”劉媽媽著臉冷笑一聲,“你可別對那賤皮子心!這一逃,你可是虧了一大筆銀錢呢!”每賣出去一個姑娘,這里上上下下,都能分潤一筆銀子,雖然不多卻也是個進項。
劉鵬那點稀薄的同心,宛如朝般散去。他著臉點了幾個人:“你、你,還有你。跟我走!”
看著劉鵬遠去的背影,劉媽媽冷聲吩咐道:“還愣著干什麼?劉老爺要來了,趕準備去!”
劉老爺馬上就要來選人了,綠珠不在,那就只有瓊華了。劉媽媽邊走邊思量,越想越恨,只恨不得撕下綠珠一塊來。
這賤皮子,小娼婦!沒福氣的下作東西!潑天的富貴擺在眼前,竟然跑了?!還將守門婆子打得頭破流,害了兩個人手搜捕。
劉媽媽思及此,腳步倏忽一頓。綠珠一個弱子,怎能擊暈兩個健婦?再一想到自己后頸酸麻,早上昏昧不醒……劉媽媽面晦如霾。
原是沿著游廊蓮步輕移,此刻顧不得婀娜風致,越行越急,擺翻,行步如飛。
匆匆趕到正房,合上房門,慌忙推自己的床榻,出墻角,取下兩三塊未曾砌死的活磚,只見里面有個細棉布包袱。
劉媽媽一口濁氣吐出,包袱還在就好。剛扯出包袱,打開一看,差點暈過去。
里面赫然是一件豆綠比甲!
著的杭綢,劉媽媽火冒三丈,怒氣沖沖將衫擲于地下,狠狠地啐了兩口,這才冷靜下來。
賬本被人拿了,劉葛必定事發。況且對方能找到這里,恐怕也被人盯上了。事已至此,舍了家業,速速離開揚州避風頭方是正事。
劉媽媽慌急慌忙取了銀錢便要逃,轉念一想,那死鬼販私鹽起家,心狠手辣,若今日見不到,又找不到賬本,以為攜賬私逃,狗急跳墻找個由頭報追捕可如何是好!
況且急急逃跑,路引倒是早早備好,只是銀錢唯有千余兩罷了。若能先哄過劉葛,賣了手上的貨再走,那便松快多了。
劉媽媽思忖片刻,狠下心來,扯開被褥,那床上竟還有個隔層。
打開一看,里面赫然是一本賬簿。
劉葛做賬是怕事發,好用賬本將功折罪,或是要挾賄吏救他。又怕那些兒只想毀了賬本,不肯救他,除了在自己府中藏有正本外,干脆又在這里藏了副本。
可那劉葛既然狡兔三窟,劉媽媽又何嘗不是個明人呢?便復刻了一份賬本私藏起來。
此刻,丟了劉葛那份,還有劉媽媽這份。
用的是貯藏三年的堆竹紙,以劉葛最常用的剔紅管狼毫筆,蘸著凹地文去角碑墨寫就,保管與丟掉的賬簿材質、字跡均一模一樣。
劉媽媽取出賬簿,只暗嘆一聲,葛郎,你也莫怪我,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更別提你我還不是夫妻呢。
將賬簿塞進墻中,將磚塊、床榻復原,又急急去尋瓊華。
瓊華正梳洗打扮,忽聞綠珠逃了,一時間驚愕不已。
劉媽媽見那副呆呆發愣的樣子,忍不住遷怒,暗罵一句,也不知是不是裝的,左右都是賤蹄子!
“綠珠這下作東西,也不知道念我的恩!”劉媽媽滿腔怒氣,還要和悅地拍拍瓊華的手。
溫溫:“瓊華啊,綠珠書讀多了,人也傻了,孤一人的弱子在外面,能有什麼好的呢?只怕是被人擄去,進私窠子當暗娼,做個千人枕萬人騎的婊.子!”
瓊華一個哆嗦,被嚇得臉慘白,又想起之前劉媽媽帶們去看過的暗門子。
懷孕了被公一打在肚皮上,流了滿地,活生生打到流產的;長了楊梅瘡,拿燒紅的烙鐵燙掉瘡,繼續接客的;還有被客人拿鞭子打得半殘的子……
三言兩語便唬住了瓊華,劉媽媽滿意地點點頭,“去!把綠珠拿來,再畫屏來伺候瓊華。”
劉媽媽眼風一掃,瓊華的丫鬟春燕即刻應了一聲出門去。
見四下無人,劉媽媽這才道:“瓊華啊,如今綠珠逃了,能去巡鹽史府上的人便只有你了。你可愿意?”
瓊華微微一怔,喜上眉梢,只點頭道:“自是愿意的。”
見這般,劉媽媽繃的心弦可算是松了下來。早已告訴過劉葛,院中有一位天姿國的人可獻給新任巡鹽史,如今綠珠逃了,若無人頂替,劉葛必起疑心,為今之計,只能拿瓊華糊弄過去了。
劉媽媽心中計定,又安了院中其余的幾個姑娘,勒令眾人不得再議論綠珠逃跑一事,復又急急趕去梳妝打扮。
不過半個時辰,劉葛便如期而至。
劉老爺年過四十,留一把髯,大腹便便,頭戴深網巾,穿一件鶴鳴緙直綴,看起來頗有氣度。
劉媽媽著清漆柄水仙茶花團扇,穿著時新的白線挑衫,藍織金,梳著云髻,頭上一柄玉梳,并一只白玉蘭簪。心梳妝打扮后看起來雖徐娘半老卻風姿綽約。
將下人打發出去,見了劉老爺便嗔道:“你這冤家,來挑個貨便這般打扮,渾然忘了還有奴家以淚洗面,日夜念著你!”
劉葛連忙將摟過來,一通心肝地哄。
倆人膩歪了好一陣,劉媽媽見他要起去查看包袱,聲道:“葛郎,你回來都要看那東西,到底是來見我還是見它?今兒不許你看!”
劉葛聞言,頓時起疑。他做鹽商的,若說沒心眼,那當真是笑話。他疑心大起,便一面賠笑,一面挪開床榻。
劉媽媽氣道:“好好好,你要看便看!只有一條,若這東西沒事,你以后都不許上我的床榻!”
劉葛已然扯出了包袱,打開一看,那賬本果真還在。他正要翻開來,劉媽媽便在一旁諷刺道:“你看便是了!好好看仔細看!看到日落西山都行!”
劉葛見賬本好好的,自己方才還懷疑劉媽媽,心中原就有幾分愧意,此刻又聽劉媽媽這麼說,照舊打開了第一頁看了幾眼,見沒什麼差錯這才扔下賬本賠笑道:“不看了不看了,來看我的兒。”
劉媽媽心下一松。又冷哼一聲,出蓮足想踹他一腳卻偏偏止住,再含帶怯睄一眼,劉葛一時間便心猿意馬起來。
倆人扔下賬本調笑了一陣,便將床榻復位,又喚來瘦馬挑揀。
“奇了,上一年我分明見著個清麗俗的姑娘,去哪兒了?”
劉媽媽搖著團扇的手一頓,笑道:“你可莫提,那丫頭是個蠢笨的,原還有張臉,只前些日子臉上竟起了疹子,再三告誡不許撓,還是撓花了臉,治也治不好,都留疤了,氣的我提腳賣去了樓子里。”
劉老爺扼腕不已:“好端端的臉,怎麼就毀了呢!”由得你有萬般才,對一個瘦馬而言,毀了臉便是毀了一切。
劉葛惋惜過后,再沒了打聽的興趣,只挑中了瓊華,付了足足一千兩銀票,一頂小轎帶走了。
劉媽媽松了口氣,又要迎接下午約好的幾個老爺。待把手里的幾件貨賣了,拿上銀錢便即刻離開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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