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我等皇差在,這便告辭了。”石經綸吩咐手下將這些犯綁好送囚車后,便要告辭離去。
許益聞言,在心里把石經綸罵了個狗淋頭,他還想著帶孩兒們在揚州花花兩天,可現在錦衛要走,東廠也不能留。否則兩方同時出京,錦衛卻比東廠先回,這不顯得他們廠衛辦事不力嘛!
這出京拿人還真他娘的是個苦差事,半點油水都沒有!怪不得大珰們都一推四五六,誰都不肯來。
“還請二位稍候。”裴慎拱手道:“罪宅院均需查抄,其中還夾雜著幾個鹽商。本人手不夠,想請石鎮使和許檔頭撥幾個人手,隨本與揚州知府一同前去抄檢。”
借此喂飽了太監們,好讓他們不要滋擾揚州以及沿途百姓,速速離去。畢竟讓太監們禍害平頭百姓,不如讓他們去禍害貪污吏。
聞言,許益大喜。抄家是何等富到流油的差事,這裴大人果真會做人!
錦衛和東廠不和已久,太監們得利,石經綸卻無不滿之。只因他們錦衛人多,抄家分潤到的財貨更多。
石經綸:“既是如此,我且調一隊小旗與裴大人同去,只不知裴大人要我等查抄哪里?”
許益久在宮中伺候人,聽人話的本事一等一,聞言,即刻意識到石經綸這是投桃報李,給裴慎面子,請他先挑。許益從善如流:“裴大人盡管吩咐!咱家別的不行,抄家最是得力!”
裴慎溫聲:“許公公說笑了,陛下未曾下旨,哪里敢抄家,不過是還有些證要搜檢出來一并呈給陛下罷了。”
“是是是!”許益連連點頭,又輕輕打了自己一個子,“瞧我這,諢說什麼!您老大人有大量,莫與我計較。”
裴慎便笑道:“那劉必之府上有一名瘦馬是人證,趙案府上有《伯遠帖》真跡,是證,還有其余賄吏府上,均有些人證證,這些便不勞煩二位了。只是賬本的正本應當還藏在鹽商劉葛的府上,且多半藏的,一事不煩二主,勞煩許公公和石鎮使了。”
讓錦衛和廠衛親手將賬冊正本搜出來,不經過他的手,便無人能說他蓄意構陷,這案子也就釘死了。
一聽說讓他們抄鹽商家,許益放聲大笑:“裴大人且放心,為陛下辦差事,咱家必定盡心盡力!掘地三尺都要把那賬本挖出來!”
石經綸心想,是找到了賬本也還要掘地三尺罷!心中雖鄙夷這死要錢的太監,石經綸卻也不反對抄鹽商家。既有外快可賺,為何不干。
“既是如此,本這便派人帶二位前去。”裴慎道,“原本該為二位及眾兄弟接風洗塵,只是今日抓人鬧出了靜,為防有人毀去證,只能勞累二位速速前去抄檢。”
鹽商何其豪奢,幾萬兩家底總是有的,便是分潤下來,他說也能拿個幾千兩,誰還在乎一頓飯!許益笑盈盈道:“皇命在,應該的應該的。”
石經綸更沒有二話。
裴慎溫和道:“待人證證盡數集齊,明日午間本便在太白樓設兩桌宴席,必諸位吃好喝好。只是本守恩師孝不能來,知府大人恐怕也要忙于政務,屆時便由秦大人招待諸位罷。”
秦獻一喜,這是給他跟許益、錦衛單獨相的機會啊。且到了明天中午才設宴,還有一天的功夫籌錢。
秦獻激道:“下必定好生招待。”
又有吃又有拿,許公公心里的不行,就連石經綸都暗自嘆息,指揮使大人果真沒看錯人。裴慎做起事守正不撓,偏偏手腕圓老辣,不出二十年,必能閣拜相,位極人臣。
石經綸和許益一走,秦獻原本也想趕著去籌錢,猶豫片刻還是駐足低聲試探道:“方才聽裴大人與石鎮使、許檔頭談起什麼賬本,這賬本……”
裴慎但笑不語。
秦獻便了然,再想想提到的什麼瘦馬、《伯遠帖》俱是劉葛獻上來的,尤其是開宴前裴慎特意與劉葛說了幾句話,一時間,秦獻五臟如焚,怒火中燒。
別的鹽商一樣給他送人送,這劉葛送歸送,竟敢私下里記賬!還被裴慎查出來了!秦獻又氣又恨,雙目赤紅,若不是劉葛已被押送走,只怕顧不得面都要飽以老拳。
他這會兒被嚇得肝膽淪喪,后背盡數,明知這揚州鹽場賄案多半是裴慎捅出來的,可秦獻卻不敢恨。裴慎上任一月便弄沒了他轉運使的位子,卻又給他指了條活路。雷霆萬鈞的手段,春風化雨的圓,竟讓秦獻有幾分畏懼。
見他神驚懼,裴慎渾不在意。這般小人,畏威而不懷德,讓他又敬又畏便是了。
果然,沒過一會兒,秦獻彎腰作揖,畢恭畢敬:“裴大人可還有何吩咐?”
裴慎便笑著擺擺手,任由秦獻匆匆告辭離去,回家籌錢。
此刻,包廂里已是杯盤狼藉,滿地碎瓷,桌倒椅翻。
被邀請來的二十余人大半都被抓捕,統統送上了囚車,只剩下跪在角落瑟瑟發抖的三五伶人子,以及稀稀落落沒被抓走的三個吏和兩個鹽商。
裴慎刻意邀請了幾個清白人家,便是怕這幫人赴宴時起疑。剩下的數人方才見錦衛進來,又驚又怒,見同伴均被帶走,自己卻逃過一劫,又悲又喜。一時間百集,竟如同傻了一般呆坐在那里。
裴慎溫聲道:“諸君莫怕,事已了結,錦衛和廠衛也都走了。只是這宴席不吃頗為可惜。”
方才上的不過是開桌前墊墊肚子的果子茶食罷了,正式的小菜、案酒、下飯、湯品、果碟都還沒上呢。
裴慎掃了眼戰戰兢兢陪坐的五人,笑道:“本有孝在,不能宴飲,諸位且自行用宴席罷。”
五人強歡笑,哪里還有心吃宴,本就已經臉發白,大汗淋漓,又聽他和錦衛、東廠番子聊了一通如何抄家,更是兩戰戰,幾奔逃。
只是親眼見著裴慎上任不過一月,便以雷霆手段將整個揚州鹽政場一掃而空,這會兒對他又懼又畏,生怕惹他生氣,便撿了桌上干凈的一碟果干,味同嚼蠟的吃起來。
裴慎只慢條斯理道:“諸位能從此等大案中,必是素日里清白做人,陛下智周萬,自然看在眼里。”
三個吏微怔后一狂喜涌上心頭。這是要給他們升了!是了,這麼多吏都倒了,他們自然能升。
就連剩下的兩個鹽商也喜不自勝。劉葛是揚州最大的鹽商,他一倒,跟他關系好的幾個鹽商也得遭殃,空出來這麼多鹽引,他們怎麼著也能多吃兩口!
一時間,眾人紛紛轉憂為喜,眉開眼笑,只覺手里的玫瑰搽穰卷兒都香甜起來。
裴慎便笑道:“不知如今這宴席可還吃得下?”
在座的紛紛喜笑開:“吃得下!吃得下!”
這會兒眾人對裴慎折服至極,格外恭敬,不敢有半分放肆,紛紛起把盞敬酒,連聲謝過裴大人。
裴慎便笑笑。上任一月有余,他清了兩淮鹽政場,充實了府庫,在都察院留了份香火,拿到了兩淮鹽場轉運司轉運使等林林總總七八個位子,加固了與錦衛的關系,又新結了廠衛。
細細數來,這一月的忙碌頗為值得。接下來便能放開手腳,行鹽政改革,若能將鹽價降下來,便能有更多百姓益。
裴慎心中快,便以茶代酒,一飲而盡,復拱手告辭,帶上侍衛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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