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葭玥番外】

“給母親敬茶。”

江涑穿嶄新銀團花紋雲錦直裰，同旁生得水秀氣的小姑娘給林葭玥跪地敬茶。

他二人昨日剛剛大婚，小姑娘小了江涑近一旬，今兒麵上滿是嫣紅，但眼中卻水涔涔的盡是慕之。

林葭玥看著二人，勾笑了起來。

其實也未曾想過江涑會娶小他這樣多的一個姑娘。

“好孩子，快快起。”

蘇清珞略微拘謹地站起，站到一側不敢言語。

這婆母是個厲害的，是當今聖上都曾下旨賜匾的一品老封君。

且不說以一人之力支撐侯府數十年，生生讓城侯府一朝翻重回權勢巔峰，便說開遍天下的雜貨鋪子，這些年便不知救助過多有難之人。

而由同太上皇後所辦的子產科以及教導出的數千穩婆，又不知拯救多子命。這整個上京城之中，但凡閨中子便無一人不敬崇，不想為。

哪怕上多有謾罵之聲，但自聖上賜下匾額，這些個難聽之言也漸漸消散，再無痕跡。

蘇清珞看著林葭玥，有些懼怕地了擺。

“好孩子，你怕什麽？我還能吃了你不？”

將手中的鎏金鴟吻拐杖在地上輕輕一敲，林葭玥笑了起來。

年輕時容貌清秀，可如今年歲大了，多年來又一直忙於侯府瑣碎及萬民生計，是以這一張臉老得厲害不說，還沒半點善之。

有時林葭玥照看銅鏡亦會被鏡中人驚嚇一瞬。

可從不後悔。

畢竟麵容和善的老太太，可支不起這偌大一個侯府，直到如今。

看著已生得神俊朗，眉目淩厲的江涑，林葭玥心中一，出幾分慈。

“先前老郡王府那事……”

不過剛提了個話頭，蘇清珞麵上便瞬時白了下來。

林葭玥歎息道：“你不必張，我是想說咱們府上不看重那些個虛名，既然你已嫁進城侯府，日後便無需日日揣著對此事的擔憂，生怕何時被人翻弄出來，以此辱於你。”

說來這蘇清珞還是故人之後。

父親乃徑山書院院士蘇榭之子，這小姑娘出宋挽母族，林葭玥聽聞有這麽個人的時候，還未見便已生了三分歡喜。

原本這小姑娘定了一門親事，可前段時日上京老郡王府設宴，也不知席上出了什麽問題，一個七八歲的娃兒跌池水中，一群姑娘未有一個彈的，倒是這傻兒媳當時不曾猶豫，噗通一聲便跳進了水中。

餘下的便是那些個早已看夠的老套把戲。

同蘇家定親的人家咬準蘇清珞丟了名節，第二日便大張旗鼓退婚去了。

想到聽見這消息的那一刻，林葭玥端著茶盞的手仍舊抖得厲害。

許是人老了，總能想起些舊事來，林葭玥輕咳一聲，繼續道：“你做得對，你不顧己舍命救人，看在我眼中是再良善不過的，也就是那些個愚貨蠢貨，會以此抨擊你丟了清白，說那些個可笑之言。”

江涑轉頭看了看麵容稚的小妻子，又看了看母親，溫一笑。

他也覺得母親說的沒錯，自家這小妻子是個勇善的。

“咱們府上也不興納妾收人房那一套，我瞧你帶來的幾個陪嫁丫鬟，都是為了此吧？”

“是……”

“都送回蘇家去吧，隻要我活著一日，涑兒房中便不會再有他人。”

蘇清珞驚愕抬頭，滿眼是淚看著林葭玥。

蘇家雖有名且又是太上皇後母族，但父親一心鑽研學問，在文人之中可稱一句聲名鼎沸，但他到底並非，亦與城侯份相差太多。

更何況前有失貞之實，後有被夫家退婚之恥，無論份地位亦或聲名，都同城侯江涑差得太多。

得城侯府人上門提親，至昨日進房之前，蘇清珞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可以嫁侯府。

母親怕在夫家了苛待，又怕夫婿嫌出被退婚等事，因此特意在家中選了四個容貌出眾的丫鬟，以為日後幫固寵所用。

可蘇清珞未想剛門第一日，那看似嚴厲無比的婆母，便對說出這樣一番話。

小姑娘麵皮薄心思又純，聽了這幾句心中的擔憂害怕忽然排解出，再忍不住先前到的委屈抹起淚來。

“莫哭，大喜的日子。”

將人拉到自己前，江涑輕拭去小姑娘麵上淚痕。

“母親說得沒錯，既娶了你我便不會再生歪心，妾室乃家源，那些個子你遣回蘇府去吧。待一會兒我讓人備車，陪你回蘇府一趟。”

“可……可今日並非回門……”

林葭玥道：“不講究那些。”

看著小姑娘滿心滿眼都是江涑，林葭玥忽然想起了剛到城侯府的自己。

那時候的也跟蘇清珞一樣，心中盡是對夫婿的之。

放眼去，們隻覺眼前路途皆是繁花，未來明而璀璨。

那時的怎會知曉自己的一場，竟換得個眾人皆不安寧的後果。

如今再見竇初開小姑娘那可為舍棄一切的眼神，林葭玥便止不住心生害怕。

呀，實在怕眼前的小姑娘也跟一樣，賭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抬手招了招蘇清珞，林葭玥放了聲音：“今兒回去一趟吧，同你母親將話說明白，不然這三日裏還不知要如何擔心。讓涑兒陪你一起回去，有什麽擔憂的，見到涑兒便可解了。”

林葭玥不敢說自己將兒子養得多麽多麽好，但卻是敢說自己這兒子，怕是這天下裏頭最懂尊重之人。

他先前不願娶妻，便隨著他，那日聽聞蘇清珞之事問他可願意同這姑娘相看，他也從未生不滿之心，暗中相看過後兩府便將婚事定了下來。

往日林葭玥覺得盲婚啞嫁實不可取，可人見得多了世事經曆得多了，方知曉一場婚姻可否幸福，隻同人有關。

若兩人知禮懂進退，心無算計惡念，想來這日子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裏去的。

眼看著新婚小兩口離開，林葭玥拄著拐杖緩緩走出福鶴堂。

剛到正堂不久，林葭玥就見江星一臉疲憊走了進來，後還跟著七八個半大孩子。

“我的小星星們回來了。”

“給老夫人請安。”

一群姑娘嘁嘁喳喳上前，圍著林葭玥轉個不停。林葭玥一一在們稚的小臉兒上了過去，挨個說了聲安。

江星見狀笑道：“您老真是一時都不得閑，多休養休養不好？何必日日來接？”

問過江涑同新婦，聽聞二人回了嶽家江星也隻是點點頭，毫不曾生起新人未給請安的不悅。

隻因如今也忙得腳不沾地。

年時江星隻知自己不願離開侯府，卻是未想過自己的一生可做些什麽，後來在府中待得無趣，便不時去尋前來學習產科的穩婆們學習醫，這久而久之的，也生了幾分興趣來。

再後來，差錯救過一個生下便沒了氣的嬰孩，這方徹底走上救死扶傷這條路。

那時多有人詬病一個未出閣子行醫不妥，卻是被林葭玥三言兩語罵了回去。

這些年，江星已為上京有名的大小方科大夫。

“人若休養久了，反倒生懶怠心，不如多彈彈。”

說完，林葭玥招了招手：“孩子們，吃飯去了。”

一群小姑娘跟在後頭嘰嘰咕咕往前走，林葭玥瞧著心中萬分舒暢。

這些個小姑娘也多是出貧苦的，自將平翠庵改專研產科的藥堂，便開始有出不起銀錢請穩婆的產婦，待到發時故意去到藥堂前，求人接生。

原先隻是偶有幾個來生子的，後來竟有產婦生下孩兒便直接丟在這。

這些年來，這樣的孩子收留了不。

如今看著這些個孩子一點點長大，林葭玥心中愧疚好似也被一點點抹平。

“老夫人……”

“怎得了？”

一個麵容清秀的小姑娘落在最後，仰頭看著林葭玥，眼中似有話說。

“可是有什麽事？零花錢不夠了？想買飴糖還是絹花？”

“都不是。”

小姑娘紅著臉，眼眶微紅：“今兒藥堂去了一對夫妻，他們說是我雙親，要來接我回家去。”

林葭玥道：“那你是如何想的？”

“我不知。”

小姑娘落淚，心有不甘：“我知曉他們是瞧著我如今生了能耐，想接我回去換銀錢呢。可我這心頭又是恨，又是……”

“有所期待是嗎？”

林葭玥站定了子，輕聲道：“若心有期待，你便回去瞧瞧，左右我知曉他們家住何，不會讓你丟了去。”

“回去瞧瞧，若真待你好，便留下，若待你不好你再回來。”

“我不回去。”

小姑娘抹著淚：“我不想做那種被咱們堂裏救了，還要倒打一耙的白眼狼，我要留在侯府給老夫人盡孝。”

“傻孩子。”

林葭玥著的頭，微微一笑。

這些年的確遇見過許多恩惠卻反咬一口之人，但本不在意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