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反應快,猛打了下方向盤,一個急轉,得以避開。
突如其來的晃,陸知喬下意識摟兒,抓住車頂扶手。抬眸,看向那人開車的背影,心口忽而傳來麻麻的飽脹,嚨有些堵:“祁言……”
“我在。”
“我沒事。”輕聲道。
祁言抿著,沒話,車速愈漸快。
抵達雨林口時,救援直升機也到了,陸知喬被急救人員抬上擔架,祁言和陸葳也跟上去,姑娘沒見過這麽大陣仗,還覺得新鮮,可沒多會兒就意識到了事的嚴重。
看到祁老師一直握著媽媽的手,還看到媽媽仿若訣別的眼神,甚至看到祁老師眼睛裏有一淚。聽到祁老師跟抬擔架的叔叔話,語速很快,陌生詞匯很多,聽不懂,隻深深地記住了祁老師臉上凝重的表。
從島飛過去主島僅用兩三分鍾,一落地醫院,陸知喬就被送進了搶救室,師生兩個被攔在外麵。
看著那扇沉重厚實的門關上,祁言的心也跟著被磕了一下,|口空落落的,仿佛什麽東西被掏了去。
長這麽大,隻經曆過一次生離死別,那是九歲的時候,疼如命的爺爺被送進搶救室,也是像今一樣站在這裏,看著門關,看著門開。前一時刻還在病房裏要給炸糖醋排骨的人,眨眼間就變了一尚有餘溫的,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那在醫院哭得撕心裂肺,至今依然深切地記得,那種被掏空所有的痛楚。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看到糖醋排骨的圖片會哭,聞到糖醋排骨的味道會吐,再也吃不下所有跟排骨相關的食。
世間最大不過生死,失去重要的人,徹骨酸心。
跟陸知喬非親非故,短短三個月的相,那人卻不知不覺種在心裏,生發芽。記得笑時溫婉生的淚痣,記得不笑時冷淡漠然的眉眼,記得上雲淡風輕的好聞的香水味,總是扣到最上麵一顆的襯衫扣子,還有令人捉不的脾,解不開的家庭謎團。
而這一切將被蛇毒奪走。
如果當時們不踏進樹林,如果當時們不停留那麽久,甚至如果們換一個樹不多,草也不茂盛的位置拍照,是不是一切就不會發生?或許毒素沒那麽厲害,或許送醫及時理得當,或許本就沒中毒,們會不會是虛驚一場?
祁言神經繃,雙僵愣地站著,心裏一時五味雜陳,既忐忑,又存有僥幸。
“祁老師……”
回過神,冰涼的手指蜷起來,轉,見陸葳心翼翼地看著,臉蠟白:“你是不是騙我?”
“我媽媽是不是傷得很嚴重?”
孩子不太懂,卻會觀察,看到們張失魂的樣子,也知道搶救意味著什麽,心裏自然明白幾分。著著,眼淚就出來了。
祁言一怔,神忽而悲憫。
母倆是彼此唯一的親人,若陸知喬有生命危險,世上就隻剩這可憐的孩子一人。方才陸知喬急著把兒托付給,想也沒想就滿口答應,因為假使出現最壞的況,不需要陸知喬囑咐,也必然會那麽做,可這不是錢的問題,不缺錢,以的家境養一個孩子綽綽有餘。
十二歲,早已是懂事的年紀,明白什麽生離死別,曉得什麽是今後無所依,心理卻尚不,要如何承那麽殘酷的打擊。
至,孩子有知權。
祁言深呼吸著,了,上前拉起孩的手,替掉臉上的眼淚,輕聲:“妞妞,你媽媽是被蛇咬了……”
還未完,姑娘哭得更厲害了,子一一的,哽咽問:“會死麽?”
祁言心裏一酸,抿住,一個字也不出來。
不想做任何猜測,也不願去想結果的好壞,等待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隻會無端增加心的恐懼。但此刻孩子更脆弱,更需要安,是堅強的年人。
“不會的。”祁言抱住孩,“醫生可以救,我們就在這裏等。”
話音剛落,後的門開了,那一刻,整顆心提了起來,下意識抱妞妞,告訴自己不要害怕,不要慌,無論見到任何場景。而後,緩緩轉。
一個護士從裏麵出來,後跟著滿臉茫然的陸知喬。
“媽媽!”陸葳哭著跑過去抱住。
祁言也懵了,忙上前問護士什麽況,護士:“的裏不含任何一類蛇毒素,咬的是無毒蛇,我們已經為理過傷口,現在需要隨我去打破傷風針。”
視線轉向陸知喬,後者正低頭安兒,祁言看到的傷口被重新包紮,已經沒再流。
繃的神經陡然鬆弛,一下子從地獄升堂。
打針時,祁言不太放心,又追問護士能不能確定,“真的沒有毒嗎?那條蛇的花紋是黑和黃,很鮮豔,一般這樣的都是毒蛇。”
“毒蛇長有兩顆大毒牙,咬人後留下的傷口是兩個又大又深的,而無毒蛇沒有大毒牙,隻會留下兩排細對稱的牙痕。”護士無奈地笑了,給解釋。
“據你的描述,那應該是黃鏈蛇,有一種金環蛇和它長得比較像,劇毒,它們常被人混淆。”
話語裏出現了陌生詞匯,祁言沒懂,但句意聽明白了,大概就是有兩種長得很像的蛇,一個有毒一個無毒,咬陸知喬的是無毒的,們不知,被嚇個半死。
方才看到那條蛇,祁言也被嚇一跳,第一反應是蛇有毒,便滿腦子隻想著救人,忽略了觀察傷口。這會兒想起來,早年跟朋友去亞馬遜雨林一帶采風,當地有個村子幾乎每人都被蛇咬過,胳膊上上多帶點疤痕,有被毒蛇咬了,救治及時活下來的,有被無毒蛇咬了沒事的,傷口是兩種形狀。
但凡冷靜些,也不至於那樣。
可是,事關陸知喬,哪裏冷靜得下來。
祁言徹底鬆了口氣,握住陸知喬另一隻手,掌心冰涼濡,陸知喬抬起頭看著,眸裏流出劫後餘生的欣喜,還有許多複雜意味,仿佛看懂了,又有些看不懂。
兩人長久對視,目地黏合纏繞,含著晦暗不清的緒。
陸葳在旁看得瞪大了眼睛。
媽媽和老師的眼神好奇怪,有一種悉,與那看到們在沙發上抱抱的覺一樣,就像……電視劇裏的男主角,往往到了心表白的節,就會這樣對視。
難道好朋友之間也會麽?看來回去要跟姐妹試一試。
出了這檔子事,雖是虛驚一場,但也嚇得夠嗆,三人皆是疲力盡,誰也沒有心思再玩,從醫院出來便打車回酒店。
祁言攙扶著陸知喬進屋,想讓躺到床上休息,但不肯,怕弄髒床單被褥,堅持坐沙發。拗不過,祁言隻好依,拿了個抱枕給靠背,聲問:“嗎?想吃什麽,我去買。”
顧不得孩子在旁邊,抓住了的手。
陸知喬才從死亡的恐懼中緩過神來,神思有些遲緩,看見祁言額頭上滲著細的汗珠,鼻頭發酸,下意識反握住這人的手:“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吧,我不。”
“不累。”祁言溫地笑,挨著坐下,“早上到現在隻吃了零食,正餐點都過了,不才怪。”
陸知喬抿了抿,此刻千百種凝結心頭,一時不知什麽,被祁言這樣盯著有些不好意思,又想到方才虛驚一場,赧地垂下眼皮,沒話。
“那我看著買。”祁言拍了拍手背,鬆開起,“妞妞,你就在這裏陪媽媽,我出去買點吃的,很快回來。”
姑娘捧著杯溫水過來,點點頭:“好。”
人走了,屋裏隻剩母倆。
“媽媽,你麽,喝點水。”陸葳把杯子遞過去,站在沙發邊傻愣愣地看著母親。
不提起來不覺得,是有點,陸知喬接過杯子喝了幾口,放下,手把兒攬進懷裏,著的頭發和臉蛋,深吸一口氣:“妞崽,沒事了,沒事了……”
懷裏暖烘烘的溫度,令人無比安心。
是幸運,命不該絕,也是老舍不得讓孩子失去母親,沒有中毒,還活著,的妞崽不會變孤兒。
陸葳摟著母親脖|子,點點頭,臉埋進頭發裏,悶悶的聲音傳來:“媽媽,祁老師也很擔心你。”
陸知喬一愣,腦海閃過那人的影,角淺淺地勾起來,浮起苦笑。
短短兩個時,心緒大起大落,仿佛從鬼門關走了一趟,生死之間,忽然百集。最慌無助的時候,祁言就像定心丸,溫融進心裏,給予底氣。
但知道,祁言也是害怕的。
一個比五歲的姑娘,手抖得那麽厲害,聲音都變了腔調,依然保持鎮定安,甚至毫不猶豫答應替照顧兒。
冷靜下來,陸知喬才發覺自己有多自私。
為什麽會想到祁言,怎麽有那個臉開口,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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