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
其實是真的不怎麽知道啊。
如今瞧葉氏這反應,人,原應該是認識的,隻怕還有不淺的淵源。
自己一個說不好,說不定就要餡。
況其實有些危急,但陸錦惜也算是大風大浪裏走過,應對這種況,自有自己的一套。
當下,竟不避諱葉氏的目,反似有似無地微笑,故意半真半假地說道:“真忘了。”
葉氏果然中計。
人很明,知道得多,心思多,此刻想的自然也很多。
見了陸錦惜這似笑非笑的表,竟結合著自己知道的舊事,看出了幾分嘲諷的味道,隻覺得是揣著明白,故意跟自己裝糊塗。
可……
有當年那些事在,陸錦惜不想提“那一位”,也實在很正常。
葉氏捧著那小蓋鍾,一時倒歎惋起來:“是我一時糊塗,忘了夫人您跟他們,算是有仇的。畢竟,當初衛儀那樣排你,偏偏顧覺非又跟好,您如今捎帶著不待見他也是正常事……”
這短短的一句話,幾乎立刻就給了陸錦惜想要的信息。
竟一下想起來了——
聽過的。
不管是衛儀還是顧覺非,都是聽過的。
隻是聽說的是市井之中最能傳的才子佳人的軼事,而葉氏提的卻是朝堂之中的晦,一時沒有聯係起來罷了。
這一位衛儀,乃是京中第一人,遠遠蓋過原一頭。
而顧覺非,為顧太師的嫡長子,更是才華蓋世,聽說二十三歲就拿了探花,並且與衛儀的關係很好。
人人都說他們郎才貌,極為登對。
可沒想到,後來衛儀宮,了得寵的賢妃娘娘,顧覺非也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出家去了,居在一個什麽“雪翠頂”。
如今結合著葉氏的話來判斷,這“雪翠頂”怕正是大昭寺裏某個地方。
因為這一樁事實在是太過傳奇,也有太多可以討論的地方,所以即便是五六年前發生的,到現在也有人念念不忘,時常提起。
隻是陸錦惜倒不知道,原與衛儀和顧覺非之間,竟還有過節。
對顧覺非的了解,僅限於丫鬟們懷春時的隻言片語,是以即便想起來了,麵上也半點端倪沒顯。
濃的睫輕輕,陸錦惜淡笑了一聲,心裏已經有了底氣,便開始套葉氏的話:“都是那樣久的事了,誰還能一直記著?世子夫人方才說,顧太師昨夜上了大昭寺,而顧大公子也恰好在大昭寺……”
的尾音,漸漸低沉下去,像是在思考。
陸錦惜自薛況去後,便幾乎不出門。
葉氏並不知底細,隻當是什麽也不知道,或者平日沒摻和在這些事裏,想不明白,便自然地接話:“這可是要出大事呢……”
誰不知道前幾年顧覺非跟家裏鬧翻的事?
顧太師氣得直罵忤逆,可顧家上上下下,又有誰能比得過一個顧覺非?
十五出門遊學,十九歸京。
這四年裏,他的朋友遍布整個江南士林,如今有不都在朝中做。
他自己又是二十三歲的探花,不管是京中寒門高學之士,還是權貴侯門紈絝子弟,無一不爭相結,提起他莫不真心拜服。
而且……
顧覺非私底下做過不的事,葉氏隻聽說過一星半點兒,可至今想起來都覺得心裏發。
論才華也好,論手段也罷,甚至論心智,他哪一樣不強於昔年的顧太師?
即便是跟家裏鬧翻了,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顧太師最中意、最寄予厚的,還是這一位嫡長子。
久在侯門勳貴人家,葉氏這一雙眼睛,可一點也不簡單。
很多事,都看得的。
如今一一細細為陸錦惜剖析出來,算得有條有理,脈絡清晰。
“夫人您該聽過,太師府二公子去年考了舉人,算得年才俊;就是顧太師那一位續弦夫人生的幾個孩子,也莫不聰明伶俐。”
“可有顧大公子珠玉在前,他們便了螢火之。”
“即便他們做得再好,頭上也永遠著一個兄長。便是在顧太師心裏,也沒人能比得過他的大公子……”
這還是陸錦惜第一次聽人這樣詳盡地述及顧覺非,這個……
與薛況齊名的大人。
沒有話,也不急躁,隻聽葉氏一點一點道來。
“顧太師今年五十了,子骨不好,又有疾在。”
“今年冬天,他便大病過一場,有好幾日沒能上朝,嚇得宮裏麵太醫院的太醫們好幾天睡不好覺呢。”
“偌大一個顧家門楣,他一個老人家撐著,何等殫竭慮?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要致仕……”
“昨夜顧太師上大昭寺的消息一傳,今晨京城裏各家各戶,誰不四下裏派人打聽?”
“他是向來不信神,也不拜佛的。上大昭寺,除了為居在雪翠頂的顧大公子,幾乎不作他想。”
“京城裏人人都在琢磨:顧大公子會不會回來,什麽時候回來,是不是要承繼家業,老太師在朝中那些權勢人脈,又到底要留給誰……”
說到這裏,葉氏都忍不住有些搖頭歎。
顧氏一門,樹大深。
他們國公府雖厲害,可要與這樣的實權一派相比,實在差得太遠。
陸錦惜也總算聽出端倪來了:原來都是利益相關的事……
顧太師在朝中這樣大的本事,顧覺非又是這麽厲害個人,一旦爺兒倆和好,說不準顧家風向就要變。
朝廷裏的事,盤錯節,牽連甚深。
是以僅有個風吹草,也有無數人如臨大敵,坐臥難安。
這倒是有意思了。
想來方才葉氏向打聽顧家的消息,也是為了能在這樣時刻變化的勢裏,抓得那一分兩分的先機,至不行差踏錯吧?
畢竟,顧家的公子似乎不,但顧覺非偏偏是那個嫡長,還是頂頂厲害的那個。
陸錦惜是越想,越覺得有那麽一點意思。
琢磨了一會兒,問道:“那世子夫人覺得,顧大公子會回來嗎?”
“……”
葉氏看了半天,一時無言,又很無奈。
“夫人,您可別調侃我了。當年顧大公子走得那樣決絕,消息一出,便跟驚雷一樣劈暈了大半個京城,現在誰又能預料?我們國公府,向來與太師府不怎麽占得上邊,反倒是您……”
說到這裏,葉氏略頓了一頓,眼神變得有些複雜,意味深長。
“夫人雖與賢妃娘娘不合,可都是過去的事了。”
“令尊陸老大人與顧太師乃是同科的進士,知莫逆;將軍府這邊又有永寧長公主在,當年曾與顧太師裏應外合,扶了當今皇上登上大寶,是近得不能再近的關係……”
“夫人是陸大人的掌上明珠,又聽聞與長公主關係不錯。”
“若要說顧太師上山這件事的始末,我的消息再靈通,卻也是不能跟夫人相比的。”
陸錦惜聽了,心下卻是明了。
這樣算起來,的確是陸氏的消息應該靈通一些……
“隻是可惜了,我這幾日都在病中,就連太師府壽宴的消息,都還沒人來告訴我呢。如今得知顧太師上山這件事,還多勞世子夫人提起……”
“那也不打。”
葉氏對豪門世家裏的事也算清楚,了懷裏羅定方的頭,笑著道:“如今夫人病好了,怕是事堆著堆著就來了,就算您再想躲懶,眼下這境況也不的。倒是我有一句話,想對您說,不知該講不該講……”
陸錦惜好了奇:“您但說無妨。”
“您就當我是多慮吧……”
葉氏有些慨,打量著陸錦惜,想起方才半真半假的那一句“真忘了”。
“我觀您方才神態,像是還未放下當年與賢妃娘娘的過節。”
“可如今太師府勢大,顧大公子也與賢妃娘娘沒了瓜葛。”
“不管是為了將軍府,還是為了遲哥兒打算打算,夫人也宜當把這些恩怨放一放,趁此機會,結結太師府……”
薛家雖是世代將門,可先皇在時,戰事頻繁。
薛家長房與二房都戰死沙場,就連長房長嫡也折在裏麵,陸錦惜的婆婆孫氏守寡,陸錦惜的嬸母永寧長公主守寡,陸錦惜的長嫂賀氏還是寡婦。
就連陸錦惜自己,也是一樣。
家裏有本事的男人們都上了戰場,大多下場不好。
如今府裏到了年紀,人活著卻還沒混出個人樣來的,多半都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一把,不能指他們自己爬上去。
顧太師一朝重臣,手握的可不僅僅是文方麵的事。
再說陸錦惜自己出詩書世家,怕不一定想要孩子再上戰場,這一點端看把孩子送進學齋教養,便能窺知一二。
葉氏這一番話,都是怕陸錦惜因記掛當年恩怨,在這風起雲湧的節骨眼上掉鏈子。
結顧太師府,不說多一個朋友,好歹個敵人。
話都是沒錯的,可其實陸錦惜半點不知道原與他們的仇怨,對什麽衛儀顧覺非,更是無。
知道是自己之前半真半假的那一句話,葉氏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