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老風加舊傷還要加風的老病，最是棘手。”

“往日老朽沒診過這麽嚴重的，隻試著做了幾膏藥，開了個藥方。”

“你拿回去給你家二，先病人試試，看看有沒有效果。”

這話說得很謙遜。

鬼手張是，手上卻很穩，仔細地把紗布末端打了個結，才鬆了一口氣，拿了旁邊的手袱兒，把手上的跡去。

額頭上，卻已經見汗。

他畢竟年紀大了。

倒是那鴿子，包紮好之後，拖著拿傷的翅膀，在案上一搖一晃地走著，“咕咕”地了兩聲。

潘全兒瞧出這是隻信鴿，倒也沒在意。

他上前抱了錦盒，小心地打開來看，便瞧見最上麵鋪著一張宣紙，麻麻寫著潦草的醫囑。

老大夫們都這個風格。

潘全兒心裏安定下來，合上了錦盒，真誠地給鬼手張道謝：“真是多勞您費心了，二那邊也不知道回頭怎麽樣，隻怕過不多久還要來叨擾。”

“哼。”

鬼手張斜著眼看潘全兒，隻用手袱兒摁著自己指甲兒，把裏頭浸著的跡給吸出來。

他不冷不熱道：“拿了東西便趕回去吧。你們家二，指不定等急了。”

“嘿嘿……”

潘全兒有些尷尬地了自己的鼻子，也不敢跟這一位老人家頂，隻抱著錦盒，點頭哈腰地告退。

“那小的改日再帶東西來孝敬您，這就先告辭了。”

說著，潘全兒老老實實地退出了屋去。

鬼手張心不大好，完了手，便把手袱兒摔在案上，“啪”地一下，差點把那鴿子嚇得摔倒下去。

“憑什麽我就要給做事？！真當我不知道病的那個老家夥是姓顧的老不死嗎？！我就合該在裏頭摻它幾斤砒^霜，藥不死他！”

“死鬼，又渾說些什麽？！”

鬼手張裏剛罵完，外頭那簾子便猛地被人一把掀開，頗為嚇人。

他老妻湯氏抱著一筐剛曬好的甘草走了進來，怒得拿眼睛瞪他。

“越老越糊塗！說的就是你！”

“你也不想想，你隨口一句抱怨，人家就牢牢記在了心底，給你送了這兩大車藥材。”

“活菩薩都沒這樣好的心腸。”

“你就知道逮著那一點子不好，拿老眼看人！”

“我——”

鬼手張張口就想要反駁，心裏可不服氣。

結果一對上湯氏那“有種你再頂一句我死你”的眼神，頓時生生把話憋了回去。

險些出了傷。

“咕咕咕咕。”

鴿子悄悄走到了案那頭，把兩隻翅膀起來，跟隻鵪鶉似的躲一旁，似乎生怕被這夫妻倆的戰爭波及。

湯氏走過來，把藥櫃的格子拉開，慢慢把那曬好的藥朝裏麵放，裏還說個不停。

“你罵人家一句‘也不看看人窮苦人家’，人家就給你送了這些普通藥材。”

“這才剛開春，頭疼腦熱腹瀉嘔吐的小病正多著，藥材正不夠用。你一見人家拉來的兩車，眼睛都在發。”

“現在藥材收了，事也應了，連膏藥和藥方也製了開了，你倒還背後罵起人來了！”

“給你兩車藥材，你多救幾個人不好嗎？”

“虧你也七老八十，不嫌丟人！”

一通數落下來，在外頭能橫著走的鬼手張，隻把自己也了個鵪鶉。

他想著，心裏也是委屈。

“若不是大公子說，我哪裏願意搭理？你也不看看大公子在府裏過的是什麽日子！我能救一條命，都是看在昔年大將軍的麵兒上！”

“大公子那是通達理，知道誰是誰非。”湯氏瞧他那慫樣兒，忍不住就啐了他一口，“總歸是二菩薩心腸，看結果是好的就了，偏你要去在意那些陳芝麻爛穀子！”

“行行行，都是你對，你對！我自來說不過你！”

鬼手張一通吹胡子瞪眼，氣得背過去，幹脆拿了多寶閣上一本醫書並一包銀針，直接往門外走了。

“我不說，我行醫去了！”

湯氏一眼就看見他拿的是《聖濟針灸圖經》，再一瞧那一包銀針，便知道他是要去幹什麽，一時都懶得攔了。

“斷了的腳筋，能續上就不錯了，還執著個什麽呀！”

低低地歎了口氣，隻把藥櫃合上，又把那包紮好的鴿子輕輕放回了鴿籠，才走到外間，吩咐小徒兒。

“五味，你去把薛將軍府的牌子掛起來。往後若是他們家來人請診，尤其是陸二，但凡你師父手裏沒命病，都知會了他去。”

紀五味愣了一下，反應了過來，連忙點頭：“是，師娘，徒兒這就去。”

說完，便把手裏的小秤給放下，走到堂後，翻出一塊空白木牌來，寫上“薛大將軍府”幾個字，又補了一行略小的“陸二”，才掛到了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