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年紀小些,可地位在那兒擺著。
唐氏掌管太師府後院多年,總不敢瞎了眼慢待陸錦惜,還敢把跟個五品小夫人排在一起。
永寧長公主想起那唐氏,又想起也不知下山沒下山的顧覺非,心裏便道一聲“好戲要開場”,上卻跟陸錦惜如常說話。
“在本宮麵前,你也不用不好意思。”
“當初賜婚你與薛況,乃是皇上一意孤行,哪裏想到反害了你?”
“皇上那時才剛繼位兩年,薛況又是家中頂梁柱,斷斷不敢跟皇上對著幹,到底還是隻有答應。“
“你們這一樁孽緣,原怪不到他上。”
“都是皇家作下的孽。如今皇上提起,也是常有唏噓。”
“回頭你若真有個中意的、合適的,還是早早稟了我,也好上下疏通疏通。”
永寧長公主一言一語,慢慢地說著。
昔年的恩恩怨怨,朝堂局勢,又在腦海一一回閃,說完了,也長歎了一聲,帶著幾許世事沉浮的滄桑。
陸錦惜靜靜聽著,看出永寧長公主此刻似有許多心緒,也不敢打擾,隻端了那白玉雕的茶盞,擱在了自己掌心裏。
車駕一路前行。
馬蹄噠噠,軲轆滾滾。
外麵有商販賣呼喝,也有人們笑言細語,夾著其他車馬經行的喧鬧,偶爾還能聽見幾聲駝鈴的響。
陸錦惜過飄起來的簾子看出去,是幾個作異域打扮的商人,牽著兩匹高大的駱駝,那駝鈴就掛在駱駝脖子上。
走一步,響一下。
黃沙古道,異域風,頓時撲麵而來。
京城,倒是別有一番包容萬象的意趣。
顧氏一門前朝便已很顯赫,所以並不與本朝的勳貴一般都在城東,而是獨在城南,與其他門第不大高的員府邸在一塊,獨樹一幟。
一年一年下來,城南這一片的地皮便搶手起來。
此刻馬車從城東一路去城南,因都在城走,路程其實並不很長,正常來算三四刻也就到了。
隻不過,那隻是正常況。
事實上,因為這一場壽宴,來往的人實在是太多,臨近太師府的幾條街上,眼所見全是車馬,堵得不行。
老的有,的也有;
男的有,的也有;
文有,武也有;
……
倒好像大半個朝野都來了似的。
越挨近太師府的位置,也就越是喧鬧。
馬車走著走著,外頭竟然還有人高聲大氣地呼喊:“城九個城門就要在這個時候換防,天王老子來了也不得!你們算個什麽東西?都在這條街外頭等著!”
這聲音實在是太洪亮了,一把嗓門,一聽就知道該是個武夫。
陸錦惜頓時詫異。
馬車也一下跟著停了下來。
出神之中的永寧長公主眉梢一挑,微有不悅:“外頭怎麽回事?”
“啟稟長公主,咱們在長順街邊。”回話的是車轅上駕車的黑車夫,“城城門換防,步軍虎字營和龍字營占了整條街,劉提督放話不讓人過,這會兒鬧將起來了。”
“又是這個莽夫!”
永寧長公主氣得直接拍了一下小方茶幾,震得茶盞歪斜,險些就倒了下去。
目銳,咬牙道:“早不換防,晚不換防,偏偏挑在顧太師壽宴的時候。這一幫子武將,做得也太過分!”
陸錦惜見怒,已是嚇了一跳,如今聽罵的這一句,隻覺得好像還有什麽。
倒好像挑在這時候換防是故意的一般。
而且……
劉提督?
這名字,耳啊。
隻是陸錦惜也不敢說話。
車就獨在進長順街的口子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永寧長公主等了半天,也沒等來車駕上一,隻有外頭越來越大的吵鬧聲。
“讓不讓人走了?”
“這群莽夫!不就是記恨著前陣子彈劾方行那小王八羔子的事兒嗎?”
“還一個鼻孔出氣了!”
“胡鬧,簡直胡鬧!”
……
“誰在罵?!”
那魯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再罵一個給老子聽聽!這他娘才換了半個時辰!壽宴不是晌午嗎?”
“你們慌個屁!”
“再有一個時辰老子就換完了!”
“龍字營的那個,媽的,說你呢!趕走啊,沒看見這麽多達貴人等著嗎?”
陸錦惜聽著隻覺得心驚跳。
外頭的便是曾代潘全兒去請鬼手張時候提到的“九門提督劉大人”,薛況的舊部,如今到從一品,掌管著城九座城門外的守衛和門。
隻是這架勢……
怕不能好了。
果然,馬車的永寧長公主,聽著外頭越說越荒唐,臉也就越來越難看,終於豁然起,直接掀了車簾走出去。
長順街貫穿著外兩城,乃是去太師府的必經之路。
眼瞧著沒幾步路就能到了,可此時此刻,整整兩個營的銳步兵披鎧甲,持槍握刀,竟把整條街都給占了!
九門提督劉進,是個三十好幾的壯漢。
材魁梧,膀大腰圓,一把絡腮胡子濃得像是劫道的土匪,穿了一重鎧,騎在一匹高大的棗紅馬上,正跟周圍馬車上幾個文對罵。
不遠另一匹馬上,則坐了個年輕英俊的男子。
頭戴銀冠,穿一簡單的白袍,慣用的青鋼劍扛在肩膀上,掛了一臉浪的笑容,就在旁邊看熱鬧。
看得出,他是不嫌事兒大。
眼見著劉進懟那些文,竟半點沒勸阻的意思!
這不是前幾日被朝中文集參劾的四品雲麾使方行,又是何人?
永寧長公主一見,頓時麵沉如水,一火氣直朝腦門兒上竄。
不過是薛況昔年邊一個小小的參將,耳濡目染之下學了些本事,這幾年倒在京城搞風搞雨。
前些日他被參劾,今天就出這一檔子換防占街不讓路的事。
說不是這一幫子武將聯合起來給他抱不平,專程來鬧事,永寧長公主都不信!
可皇城外頭,天子腳下,也是能隨意折騰的嗎?
站在馬車車駕上,終是沒忍住,一聲厲喝:“劉大人還沒鬧夠嗎?!”
劉進剛把一翰林院的老頭兒罵了個爽快,聽得這一聲喝,回頭一看,居然是永寧長公主,就站在那高高的華車上,一臉怒意。
他人在馬上,倒也不懼,隻豪氣地笑了一聲。
也不下馬,就隔空跟拱拱手:“下見過長公主。不是胡鬧,實在是九門換防,沒法子啊,請您見諒!”
“見諒?”
永寧長公主險些沒被這冠冕堂皇的一句話給氣出病來!
“城換防的時候旁人不知道,本宮能不知道?劉大人擅自換防,就不擔心回頭皇上降罪?!”
“老子才是九門提督!皇上都說了,這九門怎麽布防老子說了算!”
劉進是個臭脾氣,一見永寧長公主把慶安帝給抬出來,當即連麵子都懶得給了,一口一個“老子”說得可順溜。
反正就一句話——
“老子管你們誰誰誰!就天王老子來了,也得等老子換完防再過!”
“好,好,好!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讓……”
永寧長公主也不知是不是被氣暈了,竟連道了三聲“好”字。
整個子都在抖,眼皮跟著直跳,連太都突突的一片。
周圍一雙又一雙眼睛都看著,全都了一把汗,以為永寧長公主就要發飆。誰想,竟然一個轉,一把把車簾子掀了,手向裏麵一拉。
陸錦惜坐的位置本就靠外,更因為關注事進展,又往外挪了一些。
此刻永寧長公主一手,恰恰好把抓住!
陸錦惜大吃了一驚,險些驚聲起來。
隻一眨眼,外頭晃眼的天立刻照在了的上,一下就站在了無數人眼前,也與永寧長公主一起,高高站在了車駕前。
永寧長公主一聲冷笑,威嚴地立著,隻向著街邊,寒聲問道:“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讓。來了,你讓,還是不讓?!”
一字一頓,簡直像是出去的一箭一箭,有力而且森然!
還在馬上的劉進,隻定睛一看——
站在永寧長公主邊的那一道影,渾似一朵青蓮出水,如凝脂,似點檀,氣度高華,好似天上明月。
盡管有些陌生,可那五,他可還記得!
一時之間,便是一口涼氣倒吸了進去,不由驚聲:“大、大將軍夫人!”
整個人臉上那兇橫的表立刻收了進去,就是眉眼裏那一大老的混不吝匪氣,也徹底消失不見。
牽著的韁繩“啪”地一甩,劉進竟直接翻下馬!
一重鎧,把手中的長刀向地麵長磚上一砸——
毫不猶豫,單膝跪地,向著陸錦惜拜下:“末將劉進,拜見大將軍夫人!”
一字一句,鏗鏘有力,仿若燃著忠魂熱!
周圍百上千的步兵營將士,也全聽見了這一句話。
那三個字,就好似刻在他們骨之中一樣,擁有一種讓他們赴湯蹈火的力量!
那一瞬間,整條長順街上,無數披鎧甲的將士,不管是地位高低,不管龍字營還是虎字營,竟然齊齊將手中刀槍劍戟一杵!
轟然拜下!
鎧甲的鱗片在作間相互撞,是比刀劍更冷冽的響。
煙塵四起!
從長街這頭,跪到長街那頭!
所有人齊齊低垂了頭顱,單膝跪倒——
“拜見大將軍夫人!”
“拜見大將軍夫人!”
“拜見大將軍夫人!”
洪亮的聲音,帶著不滅的鐵,直衝雲霄!
陸錦惜站在車駕上,目所見,盡是鐵甲寒,隻有他們長長短短的刀兵,千鋒排戟一般,佇立在側,在京城的冷風中、天裏,寒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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