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啊。
這個冬天,太長,也太冷了。
他又把目放到了窗外。
含苞的海棠,在尤帶料峭春寒的冷風裏,瑟瑟抖,仿佛下一陣風,就能吹破那鼓脹的花苞,開出鮮妍的花朵一樣。
他跟那個大兒子,是怎麽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顧承謙都快不記得了。
他隻是又想起了那一句:“遇到難啃的骨頭,你們這樣‘客氣’怎麽請得過來?”
這是顧覺非在他們請不來鬼手張時候,說的一句話。
是他向來謙恭謹讓的大兒子說的一句話。
明明是那樣明顯的一個地方,他當時竟然半點沒有注意到。
以至於,很久很久以後,他把昔年與他相的種種細節翻找出來,才發覺,這一句是他為數不多的、出破綻的時候。
看似玩笑的口吻,簡單的“客氣”二字。
裏麵,又藏著幾多的驚心魄與刀劍影?
當時的他,與周圍所有所有人一樣,對這個大兒子,顧府的大公子,顧氏一門近百年來最為之驕傲的天才,有著雷同到仔細想來會令人後怕的認知——
曾遊學天下,結四方,三教九流,販夫走卒,對他無不佩服;
朝野上下,八方同僚,亦有不曾蒙他解決危難,對他口稱讚;
他更是慶安帝的伴讀,與其知莫逆,無話不談。
京城的兒家,誰不慕他才華驚世,那一疏狂兼著儒雅的氣度?
這是一個在所有人眼中,都近乎完的人。
玉無瑕,天無。
從他開蒙以來,再沒一個同齡人排在他前麵,也幾乎有人對他生出惡。他越來越出,八麵玲瓏,多智近妖。
於是,這樣的認知,便漸漸深刻,深固地留在所有人腦海裏。
也包括顧承謙。
這樣的認知,持續了太久,太久,讓人早已習慣。以至於,在六年前,這認知如山傾嶽倒、轟然崩塌之時,他都不敢相信。
過了很久,才是滿心的失,滿心的憤怒,甚而——
滿心的恐懼。
顧覺非看上去,依舊是那個完得人挑不出錯的顧大公子……
可天底下,又有幾個人知道,揭開了畫皮,藏在裏麵的,是什麽駭然的怪呢?
除了恐怖,他竟不知用什麽才能形容。
陳年舊事,一一從顧承謙腦海之中,浮了過去。
他慢慢把手中這一隻錦盒,端正地放到了書案上頭,看了許久,眼底卻閃過了幾分悲涼:終究是他,沒能保住薛況……
如今,又如何當得起他孀妻,以這般厚重的心意相待?
顧承謙眼裏頭,一時險些湧出熱淚,卻偏偏隻能僵直地站在這書案前,抬眸凝那被移來,掛在他牆上的《快雪時晴帖》,久久失語。
另一頭,大管家萬保常已帶著陸九齡先往偏廳坐了,才轉去後園,吩咐了個丫鬟,去唐氏那邊通稟,並請陸錦惜往偏廳來。
陸錦惜走得不算快。
顧氏畢竟名門,又有前朝留下來的深厚底蘊,先輩祖籍也在江南一帶,是以整個府邸比照著江南園林的製式修建,格外雅致。
移步換景,不在話下。
大冬日裏,園子裏也能瞧見一些綠樹紅花,倒讓人快忘卻這還是春寒料峭的早春了。
見了,一時心曠神怡,走得越發慢起來。
白鷺和青雀跟在後頭,倒也不言語。
隔著一堵牆,便有約的談笑聲傳來。
陸錦惜知道,繞到前麵,便該是宴請招待客的花廳,於是定了定心神,便要隨著丫鬟走過去。
沒料想,後頭一個丫鬟,急匆匆從回廊那頭跑來,沿著小湖邊奔了一路,忙到後頭,行了禮,著氣兒道:“夫人,萬管家著奴婢來稟,請您隨奴婢往偏廳先去,陸老大人候您說說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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