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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閑涼》 29.第029章 在路上

這是個讓人生不出半點厭惡的人。

慧定想起這幾年來的種種,心下竟有些舍不得:往後就沒人教他們,也沒人去講那些奇山秀水,也不會再有人上法壇與眾人論禪……

他不由看向了覺遠方丈:“方丈,覺非師叔祖還會回來嗎?”

“回來?”

覺遠方丈都怔了一下,回頭去看慧定,一下想起自己最後那一日下的一盤爛棋,忍不住就歎了口氣,隻道:“隻願他別有再回來的一日才好呢!”

慧定一時愕然。

覺遠方丈卻不再多言,也不看下麵一眼,隻轉向著自己禪房的方向走去,又吩咐了一句:“這會兒你覺非師叔祖人也應該遠了,下去知會這些人一聲吧,他們別等了,都早些散去。”

“是。”

慧定躬打了個稽首,目送覺遠方丈去了,便順著山道,下山去將顧覺非已離開的消息,告知下頭這一群各懷目的之人。

大昭寺這一片山上,除了雪翠頂,幾乎看不到半點殘雪。

林間的新芽已經發了出來。

因供奉著皇家,後山設,幾乎無人走,所以顯得有些深靜清幽,分布著有些的青苔。一條山溪,自山間繞出來,流淌間有潺潺的水聲。

顧覺非隻穿著簡單素淡的青袍,腰上照舊掛著那半月形的臥鶴玉佩,一孑然般的,順著長道一路下來。

山道盡頭,慶安帝蕭徹帶著一幹侍衛,已經等久了。

在瞧見他人的那一剎,他立刻朗聲一笑,直接翻下馬,將馬鞭子朝邊人手裏一扔,便昂首闊步地迎了上去。

“讓先啊讓先,可候了你有六年,終於是舍得下山了!”

顧覺非也是遠遠就看見了他。

躲過了前山,他也沒想過要連後山一起躲了。

眼底其實沒幾分驚訝。

這會兒的顧覺非,實也誰都不想搭理,連皇帝的麵子,本也是不想賣的。

可他到底是那個天的顧覺非。

這一切,不都在他意料中嗎?

他無奈一笑,躬便要行禮。

“行什麽禮!”

蕭徹一暗紫長袍,貴氣非凡,長眉鬢,目有慧,三十五六年紀,正在男子最強健的時候,自有一英武不凡。

他皺著眉就把顧覺非拉住了:“六年不見,你倒跟我生疏起來。”

“皇上,君臣之禮不可廢。”

其實顧覺非也就是做做樣子。

他心裏懶得搭理的時候,誰在他麵前都一樣,隻是話說出來,就是另一番誠摯懇切了。

蕭徹到底還是皇帝。

顧覺非對他的態度,一如既往,不卑不,還是這樣心的覺,他放心又舒坦。

“罷了罷了。我早幾日便派人探過了你消息,便猜以你心,今日必定要從設人的後山走,一早便繞了一圈,帶著人來堵你,還趕走了幾個也來堵你的。”

蕭徹忍不住搖起頭來。

“朝中如今是烏七八糟的事一堆。你目今可趕著回去給老太師賀壽?”

“……不急在一時。”

顧覺非眸底淡淡的一片,波瀾不驚,似乎半點不為所,就連這一句話,都顯得有些敷衍。

蕭徹心知他與顧太師是如何鬧翻,也知道他這般的態度,實在有可原,更知道,或恐他也就在自己這裏,能出幾分真了。

一時隻歎氣,蕭徹擺擺手,吩咐旁邊侍衛把馬牽上來,便道:“既不急在一時,咱們便跑跑馬,兜兜風吧。”

一名魁梧的侍衛,把馬牽了過來。

顧覺非接了韁繩,認出他來,一時笑著道:“鍾大人,久違了。今日這一匹馬,可沒什麽問題吧?”

鍾肅忍不住便笑了起來。

當年皇上與顧覺非騎馬,偏生顧覺非那一匹馬使了子,半道上差點翻了。還是他出手,冒著差點被馬踩死的危險,生生把顧覺非救了回來。

如今六年沒見,一見麵,他便提起這茬兒來,可見心裏半點沒有忘記。

憑心論,他是侍衛,做當年那件事,是他分。可顧覺非沒忘記,便是人家真真記著這分。

誰又能不喜歡旁人記得自己的恩與能耐呢?

當年那件事,可在整個侍衛營裏出過名的。

提一回,有他一回的麵子。

鍾肅隻覺得六年過去,與顧大公子說兩句話,還是那樣人如沐春風,好似渾孔都跟著張開了一樣,舒坦極了。

即便是他這樣話又忠厚的人,此刻也不由生了幾分豪氣,隻拍著口道:“大公子放心,這畜生要也不長眼使子,下也定給您拉住了。”

“哈哈,鍾肅都打了包票了,你可也別磨蹭了,趕上馬!”

那頭蕭徹已翻上馬,接了馬鞭子,聽了顧覺非那看似客氣,實則似乎有幾分畏懼的話語,不由便大笑了起來。

顧覺非笑笑,隻跟鍾肅道過了謝,也翻上馬去:“皇上往何去?”

“山上吧。”

揮鞭一指前麵另一座山上山的長道,蕭徹便定了方向,了一聲“走”,立時打馬而去。

顧覺非自是隨後便跟上了。

山間還有輕薄的霧氣,迎麵被風裹著刮來的時候,沾了他上的袍,也沾了他刀裁墨畫的眉峰。

一路奔馳,誰也無話。

隻有馬蹄噠噠,濺起微的塵土,一路向著跟高而去。

直到行至高高的半山腰上了,蕭徹才微覺疲累,勒馬駐足,就拿著馬鞭子,向著山崖下麵一指:“登高遠。六年了,你看這帝京如何?”

這是大昭寺旁邊的一座山,要更高更陡峭一些。

在這個高度,已經能俯視整個大昭寺,更能遠遠俯視整個帝京。

城牆高築,房屋商鋪,鱗次櫛比。

層次清晰的外城,城,還有被環繞在中間的紫皇宮,一眼去,煙火氣息裏,著一種睥睨的巍峨。

隻這麽一看,便能生出層雲之上的豪氣來。

顧覺非勒馬停在蕭徹後一些,隻道:“繁華勝往昔,百姓皆安樂。皇上這六年來,想必是勵圖治,卓有效了。”

“哈哈哈……”

蕭徹忍不住就大笑了起來,聲音裏卻是幾分歎息。

“我當年這皇位如何坐上的,你是再清楚不過,又哪裏敢有半分的懈怠?這個皇帝,我當得太累了。”

當皇帝的累,當臣子的便不累了嗎?

在他麵前掰扯,有什麽用?

真嫌累,幹脆點直接滾吧。

顧覺非微微笑著,目裏卻一片睿智的理解與恤:“累了皇上您一個,造福的卻是天下蒼生百姓。至於昔日的那些事,早都過去了,又何必掛懷?”

十三年前的那一場宮變,顧氏一門乃是重要力量。

顧覺非為顧家嫡長,十分清楚。

當時順宣皇帝病重,儲位未定。

皇後出衛氏一族,乃是如今衛太傅的妹妹衛嬙,膝下七皇子年才五歲,但因為太弱,一直有夭折之險,隻起了個著。

另有德皇貴妃陳氏所出的四皇子蕭齊,向來為先皇所

蕭徹為先皇的三皇子,生母則是不大寵的端妃紀氏,本格偏向溫和,也不很出挑。

若沒那一場宮變,誰也不敢相信,最終登上皇位的竟然是他。

外麵傳的是:

順宣皇帝病重,四皇子蕭齊得知其立下了詔,要七皇子繼位,怒而生奪位謀逆之心,竟然聯合外,發宮變,殘忍殺了皇後衛嬙,連年僅五歲的七皇子都沒有放過。

幸虧顧太師及時趕到,又有永寧長公主攜兵而,四皇子才最終沒能得逞。

隻是那個時候,原定繼承儲位的七皇子已經無救,皇後更已自刎,四皇子又有謀逆之罪,斷斷不能繼承大寶。

是以,由顧太師牽頭,扶立了當時並不出眾的三皇子蕭徹,才穩定下了朝局。

至今,已是十三年過去。

四皇子早就病死獄中,昔年參與宮變的那些人,也在種種的變故之中,化作了塵埃。

耿耿於懷的,沒有機會再開口;從中得利的,自然守口如瓶。

至於原本就不知道的,以後也永遠不會有知道的一天。

世間事,真相本就沒那麽要

顧覺非靜默了良久,並未再言語。

蕭徹也是久久佇立,目緩緩從那繁華帝京重重高牆上收回,落到了大昭寺山前。

那些人得了顧覺非已經離去的消息,大多已散了,隻是仍有幾個不甘心,心存懷疑,徘徊在山門。

“方今京城,人人都盼著你回來。朝野上下,更因為立儲之事,相互傾軋,一團。就連原本薛況手底下那些個舊部,也因為朝廷與西域各族議和之事,借著與文的矛盾,上下折騰……”

樁樁件件,說來都是糟心的事

蕭徹終於還是沒忍住,冷笑了一聲:“他們個個都要死朕!”

這麽久了,終於用了一個“朕”字。

顧覺非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帶著些微倒刺的馬鞭子,無聲無息,也半點引不起旁人注意,頗有些悠閑。

他隻道:“朝中最不缺的就是老糊塗。六年前,皇上不已經很清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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