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陸錦惜視線盡頭，終於出現了在腦海中構想過很久的一幕——

那雕細琢的大人,麵驟然拉下。

若說前一刻還是春風秋月，眼下便了風狂雨驟！那眉梢略略往下一垂,角稍稍一,幽深的瞳孔再上那麽一點,整個人給人的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樣衛儀,一下充滿了迫力。

然而旁人是察覺不到的，隻因這樣的迫都朝著陸錦惜釋放。

陸錦惜以前沒有見過這樣的衛儀。

衛儀以前也沒有見過這樣的陸錦惜。

在眼底，這哪裏還是昔日聚會上說個三兩句話便怯怯懦懦、在將軍府裏被那妹妹衛仙欺負得隻會掉眼淚的柿子？

那一刻,衛儀甚至覺自己從那微笑裏麵看見了尖利的獠牙，變不驚，並且高高在上！

從容,嘲諷！

就好像這麽淡淡的一眼已經將看穿，然後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來俯視。

哈。

不可思議！

誰能想得到今天？

當年並列為京中三大人之二，雖是宮中榮寵不衰的賢妃衛儀,卻先嫁給了功勳赫赫的大將軍薛況，又在之後以一介寡婦之改嫁了大半京城子肖想而不得的大學士顧覺非！

陸錦惜……

三年半不見,這模樣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

除了這一點不能及裏的貌似溫婉，哪裏還瞧得出半點當年那小可憐似的畏與？

隔著儀殿這小半的虛空，衛儀的視線與直直地撞在一起,彼此都升起了一濃重的敵意。

隻是一個明顯,一個蔽。

這一切洶湧的暗流,都不過發在片刻之間,又流淌在一片靜寂的無聲中，不為人知。

坐在上首位的皇後更是沒有半點察覺。

已經有些上了年紀的，保養得顯然沒有衛儀那麽好，鋪得有些厚，可依舊比不上旁的衛儀。

更不用說那原本也不怎麽致的五了。

人與衛儀坐得很靠近，就是明晃晃的對比。

誰心能好？

反正皇後的心是一點也不好，更不用說能比其他人更清楚地看見衛儀那微微隆起一點的腹部。

雖然現在其實隻有那麽一點，甚至其實本看不出來，可當知道那個消息之後，每一次看向衛儀總是會覺得肚子前麵是鼓起來一些的。

仿佛裏麵隨時會掉出一個小娃娃來。

在皇後看來，這簡直是自登上皇後位以來要麵臨的最巨大的危機，且悲哀的是對此無能為力。

“還請諸位夫人都別客氣，先落座吧。”沒有看旁邊容煥發的衛儀一眼，隻保持著表麵上的鎮定，說著自己應該說的話，“今日乃是除夕，皇上把大家召宮中，為的乃是君臣同樂，所以你們也不要太拘禮。”

眾人紛紛落座。

座次都是比照著前朝的座次來的。

陸錦惜的座位當然也僅在衛太傅續弦夫人董氏和自己的婆婆唐氏下麵，對麵坐著的則是列位公候伯爵夫人，

三年半過去，貴夫人們的圈子也有些變化。

碎惹人厭的定國公夫人前兩年一腳踩空從臺階上跌下去沒了命；隔壁英國公府的老夫人也臥病在床不能前來，所以今日來的是世子夫人孫氏；康平侯夫人的位置則在很後麵，一個人戰戰兢兢地坐著。

陸錦惜一眼掃過去就發現了這些變化，心底難免也有幾分唏噓，隻道這三年半的流年如白駒過隙一般從指裏劃過，一眨眼就了這樣。

變最大的，當然是外命婦莫屬。

這些年以顧覺非為首，朝廷裏一大批新麵孔換上來，將原本那一批老臣替換了下去，對朝局進行了一次更迭。

命婦們這邊當然也跟著換。

除了陸錦惜這個最惹人注目、最紮眼的之外，此次宮宴上還有一人頗引人關注。

早在剛落座的時候，陸錦惜便注意到了。

是一位人。

上穿的是二品誥命的服飾，這服製本已算得上華貴了，可坐在那邊卻偏有一種清冷凜冽的覺。

細眉如柳葉，卻有一筆眉峰描開；杏眼瓊鼻朱，最致的五，可顧盼之間卻如山月。

渾別無矯飾。

人坐在那邊，也就耳垂上掛了一副淺碧的耳璫，像是一樹寒梅，開在雪中。

乍一眼看上去，既不會讓人覺出衛儀那種雍容得紮眼的明豔，也不會讓人覺出陸錦惜這種不妖不偏令人神往的天然。

是冷的，甚至傲的。

猶如雪裏一段幽幽的暗香，微冷。

於是陸錦惜心裏麵，一下冒出了一個名字來，盡管為旁人眼中的“陸氏”其實還是第一次見——

孫雪黛。

當年京中三大人之中的另一位。

陸錦惜還記得，是遠嫁給了唐瑞京。

當時的唐瑞京不過是個寒門出，一無所有，而孫雪黛好歹是大理寺卿的嫡，誰不說是“下嫁”？且還那麽遠。

可如今唐瑞京已平調京有一年。

在小築中常聽顧覺非與他那些同僚或者門客談論朝局，對這一位出寒門的唐大人頗知道幾分。

是個鐵麵無私、斷案如神的人。

記得顧覺非曾說：不出什麽大子，翻過年這一位兵部侍郎就能主閣，為這朝中舉足輕重的一名重臣了。

所以此刻陸錦惜不由多打量了孫雪黛幾眼。

但沒想到對方察覺到了。

正端了茶喝，這時隻朝著陸錦惜這邊轉了轉眼眸，一見到是時，有些微怔，似乎有些驚訝，隻是接著就略略彎，竟是禮貌地向點頭致意。

那覺像是寒梅乍破，開在雪中。

隻這麽一笑，陸錦惜便忽然對生出了幾分好。

與陸氏無疑是認識的。

而且沒什麽仇怨。

隻是在這宮宴之上，並沒有什麽說話的機會，一路也就這麽坐著罷了。

除夕夜宴，儀殿布置得很是喜慶。

皇後在說過了那些場麵話之後，便得了前朝那邊傳來布席的信兒，於是儀殿這邊的宮人們也紛紛將膳房這邊早就準備好的致菜肴擺了上來。

眾人還未席，聖旨便從前殿傳來。

太監尖細的嗓音穿過了宮中這輝煌如白晝的夜幕，在這格外特殊的日子裏，宣讀了一道慶安帝蕭徹親手寫下的恩旨。

“賢妃衛氏，品貌端淑，伴駕多年；協理六宮勤懇有治。外有功於家室，為仁德；有功於社稷，綿延子嗣。今賜封衛氏為貴妃，封號為‘賢’，欽此！”

“臣妾叩謝，吾皇萬歲。”

衛儀的麵上看不見半點的驚喜，仿佛對此早有預料，更沒去看旁邊麵陡然慘白的皇後一眼，隻搭了一旁宮人的手，翩翩然地跪下去領旨。

儀殿所有命婦，包括皇後在，也全都跪下去，山呼“萬歲”。

傳旨太監滿麵的喜和討好，遞過聖旨時一個勁兒地說著“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渾然也沒注意旁邊皇後的臉。

衛儀淡淡的一笑，便將聖旨接過。

伴隨著這一道旨意下來的，自然還有厚的賞賜，隻是不便放在儀殿，都已經搬到了衛儀所居的宮中。

前殿還特賜了酒下來。

這一個卻是人人都有的，其名曰“與天同慶”。

前後熱鬧了好一陣，可算是給衛儀做足了麵子，這一撥人才從儀殿中退了出去。

所有人看衛儀的目也變得不一樣起來了。

“綿延子嗣”“封為貴妃”這幾個字一出，誰還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有孕了！

這一位賢妃娘娘宮多年，總算是有了孕！

前陣子京中便各有各的猜測，略有些風聲出來，可真當們親眼見到、親耳聽到的時候，又了另一種震撼。

這些年來，皇帝的子嗣一直都很艱難。

他偏寵衛儀，去別的妃嬪那邊比較，衛儀的肚子久沒靜，其他妃嬪有孕的機會也，或者一個不小心就出了事，也不是沒有。

如今中宮可是無子啊！

皇後雖為六宮之主，可本不管是出還是能力都無法與衛儀匹敵，更不用說現在衛儀有孕了。

若這一胎能一舉得個小皇子……

眾人隻這麽一想，心思便紛紛浮起來。

接下來的整個席麵上，有想法的人全都把話頭往衛儀的上湊，一口一個“賢貴妃娘娘”，生怕這馬屁拍得不，還不夠明顯。

原本本該最關注的皇後，早被眾人忽略。

這一場宮宴，在這一道晉封的聖旨下達時，便完全為了衛儀的主場。

陸錦惜與邊的幾位夫人都不是很搭得上話，加上先前顧覺非曾有過告誡，讓在宮遠離衛儀，所以也不湊上去說話。

隻是架不住有那一起子賤的，偏要提。

這一次宮宴，可以說是昔日的京中三大人再次聚首，衛儀是高高在上的寵妃，且剛懷了孕；孫雪黛早嫁，孩子也有了兩個，夫君也不納妾，算是一家子和。

可陸錦惜就不一樣了。

先嫁薛況，再嫁顧覺非，三年多這肚子都沒消息，難免惹得京中流言四起，說殘花敗柳之，耽誤了顧覺非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