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聽到什麼樣的答案。

正約在有些薄怒邊緣。

便聽見在電話那邊沉默了下，奇怪道：“心疼你什麼？今晚你大殺四方，四海誠服。”

單崇愣了下。

“你只是可能要做的事相比平常人來說有點兒多，但又不可憐，我心疼你做什麼，可憐的人才值得心疼。”

……

哦。

這個回答。

就還順耳的。

靠在床邊，男人垂著眼，一晚上波瀾無驚的漆黑瞳眸此時終于有了一的破綻……像是被人用破冰錘強鑿開隙，其實冰封之下并非毫無漣漪。

今晚各種言論聽到耳朵起繭，知道的怕不是也覺得他很慘，各種目將他捆綁起來――

卻因為一句稀松平常的“你只是可能要做的事相比起平常人來說有點兒多”得到了釋放。

想到方才在車里，打開門的瞬間那烏黑的瞳眸盯著他問他要不要抱一下，那雙眼中如現在說話時一樣直接，是不帶任何掩飾的純粹與純凈。

在他的面前，好像……總是毫無保留。

心里微微一，他坐起來了一些，吞咽了口唾，結滾。

低低“嗯”了聲，他耐心極佳沒直接掛了電話，就繼續扔出送命題，陪胡扯：“那你還想給我打錢？”

“嗯，”衛枝一點兒不覺得這問題有什麼難的，說，“如果你問我要我就不想給了，但是你不要，我就想全部都給你。”

“我問你要就不給？”

“主問人要錢的不是騙子嗎？”

“你主給的就不是騙子了？”

“我可以不打到你賬號上，”用大聰明的語氣道，“南城這邊醫療條件發達的，我認識的人就在市中心大醫院外科，肯定和奧托博克品牌有點兒合作，醫生嘛，說不定能搞點部折扣來……”

連品牌都查好了，口而出，一點兒都不覺得繞舌頭。

他沒跟計較這些，就注意到提到的關鍵字――

醫生？

“就你上次說的鄰居大哥？”

“我說過？”

“說過。”

不過也是在喝醉的況下，當時他也就是隨口這麼一問，聽說完也就說完了，事后就扔到了腦后，沒有再琢磨這件事。

然而今日不知道是一天里發生的事太多，真的把他累著了，又或者是眼下安靜的房間氣氛太到位，靠在床邊拿著電話，很和人這麼閑聊電話的男人突然覺得，猛地提起這號人，煞風景。

還打折。

打個屁折。

缺他那九五折的幾萬塊怎麼著？

“哦，那就說過吧，不重要，”電話那頭的小姑娘沒心沒肺，“認識了那麼多年的人，每年發‘哥哥新年快樂‘也是費勁的，讓他發揮一點余熱――”

“你管人家哥哥？”

“他比我大。”電話那邊沉默了下，像是有點好奇他這個突如其來的提問怎麼回事，“不哥哥什麼？”

“上回還說是大哥。”

“有區別嗎？”

區別大了。

單崇換了個坐姿，也覺得自己問的有點多，但是忍不住，猶豫了下后說：“要是就是過年問好的關系，就別麻煩別人了，就那萬把兩萬塊錢還人不費勁？”

電話那邊沉默了下，顯然是哪怕微醺狀態，依然被“就那萬把兩萬塊”這種話從男人冒出來而到震驚。

停頓了好久，小心翼翼地問：“你中□□了嗎？”

男人笑了：“沒有。”

衛枝斬釘截鐵：“那就是瘋了。”

“……”

嗯。

就當他是瘋了。

就像是逢魔時刻，今晚仿佛一切都了套。

比如此時此刻，他特別想說，一會兒掛了我的電話你就老實睡覺去，要是大半夜打電話給你那個哥哥問什麼義肢價格，給你打斷。

……

半個小時后，幾層樓下的某個房間里，掛掉電話，衛枝也功地失眠了。

沒能把銀行卡碼給出去，導致第二天郁郁寡歡，從早上開始就渾不舒服，推開窗差點被外面的冰雪氣息凍得當場去世，果斷打電話給單崇請了個假――對面對于小徒弟缺席還知道請假這件事尤其驚訝，男人甚至陷了三秒的沉默。

“哪不舒服？”他問，“你現在在哪，聽著不像是老實呆在房間里。”

“出來吃早餐，”此時衛枝已經出門了，裹得里三層外三層還凍得直哆嗦，滿腦子想吃點兒熱騰騰的早餐安一下自己，聽見他這麼問就是蔫蔫的，“心不太好。”

電話那邊的人跟沒有心似的笑了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昨天被人圍攻的人是你。”

這話說的，小姑娘當時就停下了腳步，寒風之中咬咬：“不好笑啊。”

對面見來了脾氣，也不再招惹，輕哂結束話題，就掛了電話……被他這麼一打岔，衛枝也不想再走了，再過去一點兒就到了雪場，早餐店里怕不是人會越來越多。

就近選了一家店拐進去，要了一籠包子和一碗牛，牛蒸騰著熱氣，往里面加了一勺糖。

端起熱騰騰的牛喝了一口，對面就坐下來一個人。

掀起眼皮子看了看，是陸新。

“我在外面看有個人有點像你，就進來了。”陸新說著，上下打量衛枝，見今天包的得粽子似的，“你今天不？”

衛枝扶了扶腰，調整了下坐姿，特別友好地把手邊那籠包子推給陸新：“今兒休一天……吃點？”

陸新要了點別的，跟衛枝分一籠包子。

衛枝剛夾起一個包子咬了口，認認真真用吹吹牛包子里的湯，就聽見坐在對面的人說：“昨天晚上我也看見崇神發的視頻了，那個大跳臺的。”

吹包子的作一頓，小姑娘掀了掀眼皮子掃了他一眼，“嗯”了聲，不太熱也沒有說想要換個話題。

“跳的真好，我之前還以為他跳不了了。”

“是嗎，”衛枝咬了口包子，滿香噴噴，有點兒含糊地說，“你沒看過他跳小跳臺和中跳臺麼，腳利索得很，哪來的錯覺？”

“他退役以后再也沒跳過大跳臺嘛。”陸新說，“就以為他跳不了了，八米臺和另外兩個還是有區別的。”

“沒跳過隨便上轉2160°？”衛枝有了背刺的證明當實錘，相當理直氣壯，“真有這本事天賦，退役？育局抬也會把他抬到冬奧會比賽臺上去。”

“……那沒有，昨天我聽俱樂部的人說，他不跳也不是跳不了，是家里人不讓什麼的，所以后來他也沒怎麼發過大跳臺的視頻――哎，有點慘。”

衛枝微微蹙眉。

這事兒沒什麼丟人的，但是被外人拿出來當八卦津津樂道，就不那麼聽。

無論外人是什麼樣的語氣――

惋惜也好。

嘆息也罷。

同就更加大可不必。

關他們什麼事？

單崇跳不跳八米臺，跳的好不好，為什麼不跳到底跟他們有什麼關系呢，為什麼非要刨究底？

他承諾退役上課課時費分他們一半了還是不退役去比賽獎牌給他們掰半拉？

這些人在強行同個什麼勁？

配嗎？

今天一火，剛開始冷，現在燥得慌。

陸新見不說話，繼續說：“我估計，崇神昨天應該被戴鐸狠了，急了……你是不知道戴鐸那條外轉2160°的視頻很多人后面都在@崇神，火藥味很重的，估計是把他得沒辦法了，出來跳了下，好證明自己。”

他停頓了下，評價：“跳的好的，就是可能他也沒想到那麼多人看了更不買賬，覺得他在浪費自己的天賦――”

“然而天賦是他自己的，浪費不浪費和吃瓜群眾有關系嗎？有這時間，關心關心自己平地上的BS360°轉過來沒有不是更實際？”

小姑娘的聲音打斷了他，這時候陸新終于聽出聲音不太對，心里“咯噔”一下，抬頭往桌對面看去――

看用紙巾，紙團一團扔回桌面上。

“他出來跳那一個視頻就兩個原因。”

豎起兩手指。

“一，帶貨。”

說。

“二，我想看。”

停頓了下，在陸新震驚的目中，面不改繼續胡扯道：“什麼證明自己給大家看，別擱那往自己臉上金了，他要想證明自己早就證明了還用等著這麼多說他不行的流言蜚語起來之后才證明嗎――昨天那就是我想看――我、想、看！”

陸新一臉放空。

衛枝面無表，越說越來勁，說到后面自己都快信了：“我從戴鐸那得了靈，賴地打滾想看我師父飛八米臺，他被我鬧得沒辦法了，就去飛了個――噯是的，我都不知道這事兒居然那麼值得你們奔走相告――不就是飛個臺子嗎，嘖嘖。”

陸新：“……”

衛枝：“我師父對我也太好了吧！”

放炮仗似的，憋著一口氣把一大串之幻想講完，話語落下，早餐鋪好像都整個安靜了三秒。

然后在陸新地震的瞳孔倒影中，衛枝發現自己后站了個人。

微微瞇起眼。

隨后聽見后男人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小徒弟突然知好歹，師父怎麼這麼？”

衛枝：“……”

衛枝回過頭。

對視上后那人含著笑意的眼：“還想看師父上什麼道，你說，眨一下眼算我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