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衛襲來到明日山莊,隨行的侍們扛了兩大車的好酒往山莊里搬運。
還沒等開口,慵懶地橫臥在榻上被夕的余暉鑲了個金邊,全然不與衛襲講究君臣之禮,連眼睛都沒睜開的衛慈便緩緩開口:
“陛下,你要帶你的寶貝貴妃游山玩水便去吧,沒必要又來我這獻殷勤。自小到大你想要我做什麼我不答允?這些酒你送來我是喝還是不喝?喝了挽之念叨,不喝對不起我自己。陛下,你可真是讓人為難啊。”
即便被衛慈看穿,衛襲也沒什麼不好意思,反而有種被姐姐疼的幸福。
這些年的確沒往外跑。
無論是千巖競秀還是百卉含英,只要是落到灼耳朵里的景,便想要去一睹為快。
灼征戰的那些年融骨子里的習慣,便是向往春和景明之地。
灼這個人無論拿不拿倒都是朝飛暮卷的颯爽,正因如此,才會讓衛襲這般眷,不舍囿于方寸之地。
每隔一年,衛襲便會主帶和阿引走出博陵好好游歷一番,賞風景品人文,開拓眼界。
衛襲執政多年,對為君之道見解更深。
想要為仁君不難,但要為一名有所建樹,能夠扛起大蒼社稷的明君,自不是一件容易事。
阿引還小,正是塑形雕的時候。
此時若能夠行遍大蒼山川,深民間了解百姓疾苦,開闊眼界不說,往后待接管大蒼社稷,年時的歷練必定能夠為為一代明君的重要積累,于而言于大蒼國祚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一旦衛襲離開博陵,自然就是衛慈監國。
一開始還有人對此不滿,盛世歸盛世,但天子三天兩頭往外跑可不像話。
因為衛襲納諫如流,治下廣開言路,言不因言獲罪,所以這些言們什麼事都敢說上兩句。
衛襲宵旰食理所當然,出個門一群人勸阻。
衛襲雖然面上不顯,但默默抿一線,分明已經有些不悅。
彼時在奉天殿上不過是委婉表達了一番江南春正好,就收獲了三連勸。
衛襲穩坐于龍椅上,目撇開群臣,落在懸的腦袋上。
懸拿著笏板腰背得筆直,看上去神肅穆心系廟堂,實則正在回味今早唐見微給做的龍眼煲蛋,那滋味真是妙哉,多一分都太甜了。
忽然收到天子求助的眼神,懸神微微一凝,心中暗嘆了一聲,到底是要來磨這個皮子。
懸踏到了殿中,為衛襲爭取出門的機會也是引經據典娓娓道來:
“……前朝文帝七下州,一樣開創了正興之治,為前朝的百年國祚奠定了堅實基礎。說明天子考察民是非常重要的。亦或者說,只有盛世下,天子才有微服出巡的可能。如今河清海晏四海升平,但地方上依舊有些人覺得天高皇帝遠,在那晦暗之地沆瀣一氣為非作歹,若有天子親查,比監察史還要管用,還能起到震懾之威,讓某些蛇蟲鼠蟻不再心存僥幸。這是一舉數得的好事,不明白有什麼不可、不必甚至不準的。”
懸這一頓噴下來不僅把天子想和貴妃換個清凈地兒共度良宵的事說得冠冕堂皇,還牙尖利地拿起了“大帽子”,就看誰要上來主被扣上一扣了。
言們都知道懸這張的厲害,他們平日里的確是為了社稷著想,可有的時候是為了表現思慮周全和一腔忠誠,才凡事都要反對上兩。
懸說完之后回眸看了看奉天殿上的諸位,分明是等著誰來辯駁,奉陪到底的模樣。
懸的話便是天子心意的風向,兩人合著唱雙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且這些言們的摞一塊兒都未必說得過懸。
自所言后,大殿雀無聲。
衛襲心里很滿意,上卻是勉為其難:“本來朕未必要出門,只是有此想法。如今聽卿所言,倒是不去不行了。”
懸撐著笑容,心里想著“得了便宜還賣乖就是你天家特”,面上恭順道:“陛下民如子,愿意躬恤民意考察民,是大蒼之福,百姓之福。”
衛襲與隔空流了一番知心人才有的眼神,懸卻是痛心疾首——長思啊長思,你變了,你已經被這場大染缸污染得不像樣子了。
有懸幫忙著言們的,在出游之后兜底,只要衛慈再答允,衛襲隨時都能啟程。
衛襲立即前往明日山莊,還沒有開口說半個字,就被衛慈拆穿了。
衛襲有種被皇姐疼的暖意,也沒再說這件事,坐到了衛慈邊握著的手,幫暖和暖和。
“皇姐,這二十年佳釀可是最后十壇了,我為皇姐尋了許久,好不容易才從衛承先府上不顧天子的尊嚴摳出來的,就想著來孝敬皇姐。”
衛慈安然天子幫自己暖手的舉,甚至連姿態都沒有改變,依舊維持著最舒服的側臥姿勢,微睜一只眼睛慢悠悠道:
“多謝陛下厚。看來我又要和挽之斗爭一段時日了。”
衛襲低著眸,見衛慈這雙保養得當的手,到底是見了些歲月的痕跡,夕之下忽覺歲月已晚,們姐妹倆送走了先帝,擊退了瀾戡,誅殺了逆黨,而后又是匆匆數年,到了如今。
衛襲尋回了自己的快樂,也有了阿引這樣值得驕傲,值得托的皇子。如今說走便能走出博陵,而這一切,需要衛慈在后為殫竭慮。
當年衛慈便是不愿到皇位的束縛,才拋下一切忍痛出走。
如今,竟要讓再回到這牢籠中來麼?
姐妹倆的心思一直都是相通的,正因為們能彼此相顧,才能齊心協力將大蒼王朝的車轍延續至今。
衛慈看穿了所想,拍了拍手背溫和道:“承燦,去玩吧,不用惦記博陵。朝中那些大小事于你皇姐而言還不是手到擒來?正好也有幾個不安分的老東西我早就想要整治整治了。去吧,安心和你的寶貝貴妃出游,去把這些年欠下時尋回來吧。”
衛襲知道衛慈指的是什麼。
其實一點都不覺得那是欠的。
即便曾經煉獄不知所措,也從未有一刻將這怨懟轉移到衛慈上。
因為明白,即便上流著衛蒼的,衛慈也和一樣,不由己。
每次決定離開博陵之前,準備行裝挑選護衛的衛襲,都有種回到還是公主時的自己。
從繁雜的政事和堆的奏疏中,是一種奢侈的愜意。
……
阿引十分爭氣,文章果然得到了盧先生的夸贊,當堂讀誦,國子監里沒有不服的,名正言順地得到遠足名額之一。
阿引總算是松了口氣,從昨晚就心神不寧而擰起的眉頭,總算是有了可松的理由。
與六歲年紀不符的老也略往普通孩的模樣靠攏,有了一點笑意。
但那笑意只是在的小臉上短暫浮現了一瞬間,便被制了下去。
因為是皇子,在的腦袋上時刻懸著一柄衛蒼利刃,那把利刃是兩個娘親和整個衛氏宗族所寄予的厚。
自有記憶以來邊的人都在夸贊天資聰慧,有高祖之風,乃是安.邦定國的大才。
娘親以為傲,自己亦不斷自我鞭策。
不過六歲的小孩兒,一點點的個子,便有了年者才有的沉著氣度。
對而言,似乎只有同齡人甚至年長者一頭,才不愧對的皇室脈和后背負的殷切希冀。
除了太子太師和國子監的先生們教導帝王之,古今史鑒,像個準天子一般不任何破綻,阿引邊只有幾個十多歲負責照顧的婢和侍,國子監的同窗們與也保持著幾近君臣的距離。
沒有朋友。
盡管心里偶爾也會有小緒,但不愿和娘親們說,仿佛吐了緒便是懦弱了。
邊的人更是不可多結。
無數的史書中寫盡了帝王錯信人的下場,每一次改朝換代時舊朝所屈辱都讓阿引心驚膽戰,發誓絕對不可當那喪之四海的末帝。
小小年紀的對于“失敗”這兩個字有極大的恐懼,難親近誰,也不愿親近。
只有娘家里的兩個姐姐,讓有些親切。
特別是阿難姐姐。
永遠記得在上國子監之前,第二次跟著娘回府的時候,阿難姐姐遠遠地看了一眼,小姑姑說了句什麼,阿難姐姐立即帶著滿臉比春花還燦爛的笑意小跑上前來,對阿引行了個禮。
阿引也回了禮,隨后一只手背在后,稚地擺出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阿難說:“你便是阿引妹妹了,前年見你時你走路還走不清楚,如今都這麼大了。我可以抱抱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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