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眉頭微皺，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公達，孔明，你們有何高見？”

荀攸和諸葛亮換了一個眼神。諸葛亮拱手道：“都督，公苗之計中正穩妥，行之必無大礙。然，兩軍戰，士氣宜鼓不宜泄。曹仁兩次出擊，都不過是向死求生，以鼓舞士氣。僥倖得手，不僅蜀軍士氣復振，蜀百姓恐怕也有些搖。我們分兵北上，必然遇阻，甚至連江大族都會心生二意，不可不防。”

周瑜微微頜首，看了鄧芝一眼，又對諸葛亮說道：“依你之見呢？”

諸葛亮看向鄧芝。

鄧芝剛剛聽了諸葛亮的話，知道自己還是想得簡單了，不如諸葛亮看得深遠，也想多聽一些諸葛亮的意見。見諸葛亮看他，連忙拱手道：“請諸葛軍師直言，無須顧忌。”

諸葛亮欠致意，略作沉，接著說道：“平原作戰，騎兵爲先。曹仁兩次出擊，都是以騎兵爲主力，步卒只是呼應而已。只是曹仁的騎兵數量有限，第一次衝營已經摺損大半，僅我軍繳獲的戰馬就有四百餘匹，這一次出戰，能用的不過是殘部而已。若非地形、時機選得好，他未必能夠得手。”

鄧芝恍然，連連點頭。自己的確被曹仁的戰績唬住了，沒能深細緻地分析。曹仁的戰績其實並不如表面上的那樣驕人。周瑜並沒有真正傷，只不過是用計。祖郎的失敗則有其自失誤的因素，如果他不是被曹仁激怒，連夜追擊，落曹仁的圈套，而是陣而後戰，絕不可能是這個結果。

他之前與曹仁對峙，打得就很出。

諸葛亮停頓了片刻，最後說道：“曹仁大勝之後，不過江追擊賀將軍部，甚至沒有擴大戰果，卻迅速回師方山，顯然清楚雙方真正的實力，不敢戰。可是蜀軍諸將未必能如他一般冷靜，大勝之後，或有驕狂。且兩戰皆未能得利，有所不甘，若示之以利，彼輩出擊，我軍可獲大勝。”

周瑜眼神閃爍，思索片刻，又看向荀攸。

荀攸輕咳一聲：“都護，都督，攸以爲孔明所言有理。驕兵必敗，哀兵必勝。我軍之所以挫，一是驕傲輕敵，二是不習騎戰，以致損失折將，正當以此爲契機，檢討得失，豈能避戰，漲他人志氣。且不說左都護會不會安排騎兵增援，就以目前而論，我軍騎兵數量亦不於曹仁，大可陣而後戰，擊而破之，以示益州士庶正道所在，一雪前恥，爲祖將軍報仇。”

諸葛亮面平靜，鄧芝卻不面紅耳赤，慚愧地低下了頭。

周瑜看在眼裡，又低頭看看祖郎的面容，一聲長嘆。

“公達，孔明，你們召集軍謀，仔細謀劃，深反省。還按之前的計劃，由都護統兵，進攻方山，我爲後援，爲大軍籌措糧草。”

孫翊等人躬領命。

——

周瑜召開軍議，所有的軍謀、都尉以上的將領全部參加會議。

得知祖郎戰死，衆人吃驚不小，一些人甚至慌了神，流出些許畏戰之意。

畢竟周瑜傷是計，祖郎陣亡卻是實實在在的大敗。祖郎不是普通的將領，他是周瑜麾下屈指可數的大將，征戰多年，威名赫赫，居然一戰而亡，還有誰敢說面對蜀軍有必勝之把握？

周瑜將衆將的反應看在眼裡，更加欣賞諸葛亮，也越發佩服孫策識人。諸葛亮雖然年輕，卻有著同齡人不備的冷靜和睿智。放眼天下，能與他比肩的同齡人也只有陸遜了。

藉著這個機會，周瑜要求諸將與軍謀深檢討，戒驕戒躁，從這次挫中吸引教訓。

爲了避免讓人疑心他們推卸責任，誣枉亡者，周瑜主領過了責任，上書請罪，並正式宣佈將指揮權暫時移孫翊，自己則繼續“養傷”。

荀攸、諸葛亮主持軍謀們探討得失，重新規劃戰事。諸將也各自反省，著重演練步卒對抗騎兵的戰。魏延率領增員後的親衛騎作爲假想敵，配合各營演練。

數日後，孫翊統兵進方山，打出爲祖郎報仇的旗號，向曹仁挑戰。

——

正如諸葛亮所料，面對到面前的吳軍，方山上的蜀軍將領與曹仁產生了嚴重的分歧。

曹仁知道雙方的實力差距，不願輕易出擊，毀掉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士氣。

諸將卻有不同看法。他們覺得吳軍不過如此，就該趁勝追擊，徹底擊潰他們，恢復益州的平靜。馬上就要過新年了，沒人願意在戰場上慶賀新年。

帶著厚的戰利品，佩著嶄新的印綬，回到自家的莊園，喝著酒，品著佳餚，欣賞著歌舞，著客人們崇拜的眼，不比在這兒好嗎？

雖然連戰連捷，但他們只是作爲策應兵力，除了士氣名聲，實質的收穫非常有限，損失倒是不小。

尤其是櫻嶺之戰。爲了給曹仁突擊創造機會，他們與吳軍纏鬥，損失大的超過兩。

如今孫翊到面前，主求戰，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怎麼能困守大營？

難道等周瑜傷愈？

面對諸將的質疑，曹仁無法一手遮天。

他也清楚。他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曹昂戰敗的消息遲早會傳播開來，到時候人心潰散，他想戰都沒機會。倒不如趁著士氣可用，周瑜未愈，再戰一場。

如果能擊潰孫翊，或許還有一線轉機。

曹仁與孟達走遍方山，商量戰法。孟達在趾時與吳軍有過正面戰的經歷，清楚吳軍的實力，不像其他將領那麼輕浮，一會兒以爲吳軍天下無敵，一會兒以爲吳軍不堪一擊。

站在方山之巔，遠眺山下的吳軍大營，曹仁一時出神，久久無語。

孟達站在一旁，負手而。

過了好一會兒，曹仁轉看著孟達。“子敬，你有何高見？”

孟達收回目，看著腳下，想了想，又擡起頭，迎著曹仁的目，似笑非笑。“那要看將軍想要什麼樣的結果。”

曹仁眼神閃爍。“子敬，此話怎講？”

孟達角微挑。“如果將軍是想力挽狂瀾，扶大廈於將傾，那我就建議將軍保存實力，固守方山，以待轉機，莫作無謂犧牲。”孟達看向遠的吳軍大營。“不管周瑜是不是真的了傷，這些吳軍都不是我們能戰勝的。祖郎陣亡，吳軍敗而不，將軍應該深有會。這些荊楚子弟挾新政之威，朝氣蓬，絕非蜀大族的部曲可比。”

曹仁眨了眨眼睛，默認了孟達的評價。這也是他與孟達一起商量的原因所在。整個大營之中，除了他本人，能得出這個結論的人大概也只有孟達了，其他人本沒有這樣的見識。雖然很多人親歷了那場戰鬥，而孟達卻在方山，只是聽人轉述。

“如果將軍是想證明自己有一戰之力，我建議將軍趁士氣可用，全力出擊，與孫翊決一勝負。”孟達臉上的笑容更盛，甚至有幾分曖昧難明。“不管怎麼說，孫翊畢竟是蜀王的婿，這個功勞與其送給周瑜，不如送給他。”

曹仁猛然回頭，詫異地打量著孟達，眼角下意識的了。

他是知道曹心思的，雖然他並不完全贊同。但他更清楚，這種心思不能宣諸於口，否州益州世家會恨死曹，食其，寢其皮，甚至會變生肘腋，直接砍了曹。

千夫所指，無疾而終。

沒想到孟達早就看出來了。

“子敬，你這話……”曹仁斟字酌句的說道，額頭沁出一層細的汗珠。

孟達擺擺手，哈哈一笑。過了片刻，他又說道：“將軍，我收到朋友的書信，知道左都護孫尚香已經攻佔西，用不了多久，就會直撲都。將軍應該清楚都的況，你覺得他們能守多久？一個月，還是兩個月？”

曹仁眉梢揚起。

——

曹仁接了諸將的請求，決定與孫翊一決勝負。

諸將紛紛請戰，生怕被別人搶了先，爭得激烈時險些翻臉。

曹仁很是無語，孟達冷眼旁觀。

不過作戰方案倒也簡單，就是發揮兵力優勢，四面圍攻，連續作戰，直到打垮吳軍爲止。

孫翊不是周瑜。他太年輕，也沒有足夠的大戰經驗，只是憑著脈的優勢得以爲右都護，指揮大軍作戰。戰鬥的規模越大，他出錯的可能越大，蜀軍取勝的機會越多。

區別只在於誰能爲那個幸運兒，正好出現在吳軍的破綻，以最小的代價換取勝利。即使是連勝之後，他們也不得不承認，吳軍的士卒裝備好、戰力強，主正面進攻的傷亡會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