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悅在公園坐了一個下午。

一個月。

一個月之后，一切就都有答案了。

夜幕降臨，天上飄起了細雨。

手機震了震，是謝執洲打來的。

“人呢？”

孟悅背起包:“外面。”怕他覺得敷衍，又補了句:“公園。”

電話那頭安靜兩秒:“聲音怎麼有氣無力？都七天了，還沒完？”

“……”記這個記這麼清楚干嘛。

謝執洲緩和了語調:“趕回來，我有事兒找你。”

“喔。”

*

回到家，林姨已經燒好飯菜，餐廳里飄著油大蝦的香味。

外面下著小雨，孟悅沒打傘，謝執洲見一頭霧蒙蒙，默了默，轉進了臥室，沒一會兒，他拎著風筒出來。

“坐下。”

孟悅呆愣一秒，下外套坐下。

“爺，你干嘛？”

謝執洲沒理，幫吹干頭發。

他突然對這麼好，孟悅有點害怕。

真怕他一把薅的頭發。

孟悅的頭發很多，烏黑順，謝執洲總嫌礙事。小時候兩人躺沙發上玩游戲，他說的最多的就是:“孟悅，你頭發弄開！”

說的最多的也是:“爺，你到我頭發了。”

謝執洲抬手，指尖進的發，將它們梳順，隨后卷起一縷繞在指尖把玩:“明晚我要回老宅吃個飯，下晚自習王叔會去接你。”

這就是他要說的事嗎？

謝執洲把的發別到耳后，側頭盯著看了兩秒，言又止。

“你在家待著別跑。”

孟悅有些奇怪，這次他回去，謝伯伯居然沒提前通知。

“知道了。”

孟悅今晚有些心不在焉。因為沈琰禮那番話，也因為謝執洲的反常。

林姨抱著架走過來:“悅悅，你床單我中午洗了忘收，下午下雨家里沒人，全淋了。”

“啊？沒事，我有備用的。”

林姨尷尬道:“早上我見日頭大，把備用那套抱出去曬，也淋了。”

“……”圖省事，搬家那天就只帶了兩套換洗。

林姨說:“我現在回去拿，很快。”

“不用拿。”謝執洲說:“睡我房間。”

孟悅:“不用，我用風筒吹吹……”

“你睡你就睡。”謝執洲手拿起大穿上，低頭整理袖口:“我今晚有應酬，不回來。”

藍灰大款式簡潔，剪裁偏正裝制服，立領正好遮住結。年的下頜弧線清晰絕，像極了民國戲里意氣風發的帥。

孟悅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察覺到的目，謝執洲側頭看過來:“怎麼？”

“下雨了，帶傘。”孟悅打開背包，假借拿雨傘的作，低眸躲開他的視線。

潛意識里敬畏謝執洲。順著他、哄著他，是從小養的習慣。

可是自從那晚，他把抵在墻角咬——

那種敬畏莫名地減輕變弱，面對他時，開始有了別的緒。

“給。”把雨傘遞給他。

謝執洲拿了雨傘:“走了。”

孟悅仍是低著頭:“嗯。”

*

夜后。有人敲門，孟悅以為是宋涵又來擾謝執洲，沒理。

手機亮了亮，是媽媽打來的。

“媽？”

“悅悅，你不在大院嗎？怎麼敲了半天沒人開門呀。”

孟悅忙起來開門。

徐慧真康復的不錯，氣很好，手里拎著一大包東西，笑盈盈的:“爺不在家嗎？我給他帶了他最吃的藕餅。”

“有事出去了，今晚不回來。”孟悅接過母親手里的袋子:“媽，你別拎這麼重的東西。”

徐慧真笑:“這有什麼，醫生都說我好了，就是要多出來走。”

“今天復檢到這麼晚嗎？”

“和病房里的病友聊了會兒，吃了頓飯。”

“爸呢，怎麼沒陪你一起？”

“宋老板最近很關照他，給安排了倉庫的工作，比較忙。他九點半下班，順道過來接我。”

“嗯。”

孟悅取出母親的病歷，給主治醫生打電話詢問況，確認手恢復的很好，已經沒什麼事了才放心。

“都說了沒事，瞧把你急的。”徐慧真滿眼溫，喃喃道:“我家悅悅本該是個小公主，可惜遇到了咱們這種家庭。”

“媽，您胡說什麼呢？”

“媽媽沒有胡說。”徐慧真握住的手，“你最近在打聽林蔭那家孤兒院吧？”

孟悅臉驟變，張地解釋:“媽，我不是……”

“知道。”徐慧真拉坐下，“媽媽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媽媽也不是那個意思。”

孟悅哽咽道:“我只是想知道他們為什麼丟下我，沒有想過要離開你和爸爸。”

徐慧真安:“這是人之常。不止是你，媽媽也想知道，究竟是誰家這麼不負責任，把這麼乖的小姑娘給弄丟了。”

拿出一張名片。

“這是梁院長的手機號，你有什麼想不明白的，想問的，都可以打這個電話。其他的，也可以問我。”

孟悅握著名片。

“媽……我，我是什麼時候被您接回家的？”

“兩歲。”

徐慧真告訴孟悅，是被人販子抱上火車的。

民警當時推測，被人販子藏了一陣子，中間又轉手了幾次，輾轉被賣到北方。

在開往北城的火車上，一位退伍軍人發現了。

人販子為了逃跑，把丟在火車上自己跳了車。

當時的火車站還很，車票也沒有進行實名制，人是抓到一個，但那中年婦已經是第三手，前面對接的同伙早躲沒影了。

從哪里來，父母姓誰名啥，沒人知道。

一個不到兩歲的小娃娃，問什麼名字，口齒不清地對院長說了“g yue”兩個字。

工作人員說，孩子被送進福利院時，小手上戴著串鈴鐺，上面刻著一個“悅”字。

徐慧真就和丈夫商量，給孩子取名“悅”。

一來是為了保留孩子原來的音譯名。二來，悅，為小悅悅的媽媽，也是一種紀念。

徐慧真小心翼翼地從包里取出那串鈴鐺。

“是銀的，這紅繩看著不值錢，所以還保留著。你上其他貴重的東西，早被人販子拿走了。”

孟悅拿起那串小鈴鐺。

這是，他們給的嗎？

“是純手工做的，東西不值錢，心意都在那個‘悅’字上。”

徐慧真心想，那家人一定也很兒，只是當年網絡不發達，他們找不到。

那年已經37歲了，年輕時忙生意累垮了，醫生告訴這輩子無法再當母親。當見到漂亮可的小姑娘時，就想著把領回家好好照顧。

至于將來孩子長大后的事，沒有考慮過。

世事難料，要是早知道公司會破產，也不會把孩子帶回家跟著苦。

如今兒的親生父母有了音訊，自然是愿意幫找到那家人的。

……

送走媽媽，孟悅沒有給院長打電話。

其實媽媽提供的線索已經很清晰了。是被人販子抱走，被一位退伍軍人所救，再被民警送去福利院的。

從和沈琰禮的第一次見面算起，已經過去近一個月。如果沈家也恰好丟了個跟同齡的兒，又怎麼會完全不急，一點反應都沒有。

*

另一邊。

沈家別墅里。

聽到關于兒的消息，沈良崧一宿沒睡。

他轉頭看向妻子。

古卿嵐神有些恍惚，雙目無神，有氣無力道:“時間上對不上。悅悅是千禧年1月25號出生的，隔年，也就是2001年3月17被弄丟，剛過完周歲生日不到兩個月。”

這句話，古卿嵐重復了上百次。

說到現在，已是沒有任何起伏。

沈良崧走到門口，問助理:“那個孩子，是哪年被送往福利院的？”

助理答:“2002年正月初五。”

將近一年的時間差。

沈良崧回到客廳，摟過妻子的肩，輕聲說:“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看了。”古卿嵐避開他，疲憊地轉:“等琰禮的照片吧。”

這些年有不下百人假冒沈家千金，古卿嵐已經麻木了。

包括百科信息都直接改了只有一個兒子，省得再有冒牌貨找來，勾起的傷心事。

沈良崧知道，無論是否有人提及他們丟失的兒，妻子都沒有開心過。

樓上傳來砸東西的聲音，人失控的尖震耳聾。

沈良崧來家庭醫生，問:“太太最近換藥了嗎？緒怎麼這麼不穩定。”

“藥換來換去都是那些副作用，無可避免。”醫生為難道:“除非心結打開，否則只靠藥，太太自己不愿意走出來，一切就都是徒勞。”

“先生，還是送太太回醫院吧，家里容易傷著。”

本來也還沒到出院時間，見沒哭沒鬧，結果才接出來半天，人就又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