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茗軒的生意從冀州府開始,才算真正做開了,一年裏,便圍著冀州府下的各縣,開了七個鋪子。
採薇弟弟落生的那天,是正月初八,初七晚上下了一場雪,到了初八晨起就停了,沒颳風,日頭映著房上地下薄薄一層雪,分外晶瑩。
蘇婆子跟把洗涮乾淨包裹嚴實的小嬰兒抱出來,採薇和明薇都忙圍著看,採薇道:「他真難看,眼睛和鼻子都皺到一起了,像個小包子。」
蘇婆子道:「又胡說,你跟明薇生下來的時候也這樣,現如今不也長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了,我們是個壯實小子呢,將來考狀元當大,給咱們蘇家宗耀祖。」
採薇往裏面看了看:「娘怎麼樣了,我進去瞧瞧。」說著,就要往裏闖,被秀才娘子一把攬住道:「我的二姑娘,這裏頭你可不能去,你娘好著呢,這會兒睡了。」
蘇婆子也道:「你進去做什麼,從昨個半夜裏熬到現在,眼都熬紅了,這裏不用你們,回屋去睡會兒子吧,快去快去。」
採薇明薇被蘇婆子給趕了回來,剛進了後院,明薇忽然抓住採薇的手小聲道:「採薇,我,我怕……」採薇愣了一下:「你怕什麼?」明薇咬咬,半晌兒往前院了,採薇才明白:「你怕生孩子,唔……」
明薇忙捂住的,把拽到自己屋裏紅著臉道:「你這麼大聲做什麼?」採薇頗委屈的道:「姐,我聲音很小了。」
明薇沉默了一會兒,道:「我聽咱說,娘生你那會兒可險了,還是爹跑了夜路,去城裏請來的產婆,你才生下來,那時我小,還不記事兒,這會兒越想越怕……」
採薇著忽然就明白了,明薇快十三了,上個月來了葵水,當時娘那表,採薇現在都沒忘,說不上是喜是愁,看看明薇,又看看,複雜的無法詮釋。
十三歲在現代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可在古代卻意味著可以結婚生子,採薇記得,在網上看過一份研究報告上,說古代的子之所以壽命短,跟們過早的結婚生子有很大關係,從生理心理上來說,十三歲還不能算,卻提前摘果,有拔苗助長之弊。
可明薇雖才十三,周子明卻已十七了,周家老大了親,周家那邊來信商量著最遲明年,就要娶明薇進門,親生子,對明薇來說,已經是很近的事兒了,所以害怕,或許有很大一部分是心理因素,對未知婚姻生活的一種恐懼。
採薇拉著的手安:「我聽爹說,跟周家那邊商量了,今年太趕,要明年了秋才能置辦齊嫁妝禮,還要三書六禮的過齊全了,你嫁去他家,怎麼也要明年冬,再過了你的生辰,也就十五了,爹說正恰好。」
明薇暗暗鬆了口氣,採薇盯著半晌兒,忽然打趣道:「姐,你不是沒綉完那些帳子,怕到時候過了門沒帳子掛,所以才怕的吧!」
三月四月低頭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明薇臉一紅,手打了一下子:「就你這丫頭貧,趕明兒等你親,看你有臉掛三月繡的帳子,讓人笑話死你。」
採薇撇撇:「誰規定我就得綉帳子了,再說,我就喜歡素的,那些百子千孫的綉上去,晚上躺在裏頭,看著多慎得慌。」
明薇撐不住,指著笑的不行:「好,好,這話我記著呢,等你親那會兒,我倒要看看你掛什麼樣兒的帳子。」過後真到了採薇親那天,明薇說起今兒這話,倒真了個笑話,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先說善長得子,倒真是一件熱鬧的大事,尤其在蘇家莊里,如今的蘇家,哪還是那幾年景,大小九個鋪子在外頭著,賺的銀子水一樣往家裏流,偏蘇善長心眼兒好,雖富了,卻並不張狂,平日若回來,也會跟街坊鄰居串串門,或是誰家揭不開鍋,有了難,他當時不吱聲,回頭就讓鋪子裏的夥計,給送一袋子米穀過去,九個鋪子裏七八十個夥計,有一半都是蘇家莊的人,管飯還給工錢,誰不樂意去。
都念著蘇家的好呢,如今善長得子,村裏的人哪有不湊這熱鬧的理兒,別管窮富,趕著都送了禮過來,蘇善長也不推辭,笑著接了,等孩子十二晌的時候,在院子裏擺了流水席,請了全村老來吃席,吃完了席,每人還讓捎回去一個肘子,按人頭給,一個都不,倒讓那些打著來吃席佔便宜的人,都不不好意思了。
李氏在這邊幫著忙活完了,回去西院,一進屋臉上的笑就落了下來,坐在炕沿上半天不吱聲,大虎讓倒茶水都不理。
大虎最厭煩看這樣兒,手裏的茶碗啪一聲墩在炕桌上道:「我姐得了兒子,多高興的事兒,你倒好,打一開頭就耷拉著一張臉,給誰看,我問你,你是見不得我姐生兒子呢,還是不想好好過日子了?」
李氏如今膽子也大多了,頂著道:「我哪是見不得姐生兒子呢,生個兒子也沒必要擺這麼大排場不是,村裏這些人平常能吃飽就不錯了,姐夫用得著擺這麼面的席面嗎,臨走還每人給個豬後,那都是銀子買的,又不是大風刮來的。」
大虎直吸氣:「姐夫今年都多大年紀了,才得了這麼個兒子,大大辦一下怎麼了,倒跟花了你的銀子一樣。」
李氏小聲嘟囔:「他花的銀子,還不是咱買賣上的錢,這買賣可是兩家的,他這麼花,還把鋪子裏的夥計都回來幫忙,這工錢算誰的……」
大虎隨手抄起手邊的算盤,直接扔了過去,李氏一偏頭,算盤打在牆上摔下來,啪啦啦滾了一地算盤珠子,大虎蹭站起來道:「我算看出來了,你是不想過你的好日子了,天就計較這些有的沒得,那不是別人,是我姐,不是我姐嫁了,換來糧食,我早死了,我死了,也就沒你這個小肚腸的婆娘了,我不生氣,我不值當跟你這個糊塗婆娘生氣,我今兒還跟你說,這買賣沒你什麼事兒,我就是全給了我姐,讓你沿街要飯去,也沒你說話的份兒。」說著,扭氣沖沖走了,李氏愣了半晌兒,回過神來追出去,大虎的馬車已經走遠了。
劉氏出了月子才發現,弟弟兩口子不對頭,這些日子了就沒見著大虎幾面,李氏這些日子也不怎麼過來了,買賣大了,銀子賺的多了,兩家倒有些生起來,大虎還好,劉氏總覺得,跟弟媳婦兒隔著老遠,不著心裏想的什麼。
劉氏琢磨是不是李氏記恨梅先生不教大栓的事兒了,可人家是先生,人家說不教,難道還著人教不,再說大栓也不樂意念書,一說念書跑的比兔子還快。
劉氏想著,等自己騰下空來,好好問問弟媳婦兒,怎麼也是一家子,心裏有什麼扣兒,解開不就得了,總堆子心裏,日子長了可就不好了,不想,劉氏這還沒找,李氏倒先過來了。
善長說梅先生有大學問,便求著給兒子取了個大名,蘇致遠,採薇說剃了頭的弟弟,腦袋又圓又亮,像個和尚,因此就弟弟和尚,一家人也好玩的這麼,著著就習慣了,如今蘇致遠小朋友的大名,估記的人不多,但蘇和尚倒是都知道。
李氏是覷著和尚睡午覺的空過來的,進了屋,坐在炕上跟劉氏東拉西扯了半天,才道:「姐,我今兒是求您來了,您也知道,大虎從過了年就不家來了,因我說讓大栓進冀州府的鋪子裏去學買賣,他就跟我嚷嚷了一通走了,這一走到了今兒都沒見著人。」說著,抹了抹眼淚:「姐,大栓可是劉家的兒,就是不指他宗耀祖,他爹爭下的產業讓他繼承了有什麼不對,難不就讓他一輩子在家裏當個廢,這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劉氏遞給塊乾淨帕子道:「你別哭,這事兒回頭我跟大虎說說,他子急,你別總嘮叨他,有話好好跟他說,我弟弟我最知道,不是外頭那些混男人……」
劉氏哄著李氏走了,善長才從小間里出來道:「我說大虎總在鋪子裏頭住著呢,原是兩口子鬧不是了,大虎媳婦兒倒是真敢張,讓大栓去冀州府的鋪子裏,誰都知道,那是最賺錢的鋪子,夥計都是我跟大虎挑細選摘出來的,哪個提留出來都能當掌柜了,大栓去了能做什麼?」
劉氏道:「那也不能就你個大虎盯著啊,以後早晚要給兒孫,讓他們早點去歷練歷練也好,難不你跟大虎干一輩子啊!」
善長道:「也要給個拿得起來的,大栓,不。」劉氏道:「你小點兒聲兒,回頭讓旁人聽了去,傳到耳朵里又多心。」
長嘆口氣:「真是,這父子倆,怎就沒像的地兒……」哇一聲,孩子哭起來,善長忙過去抱起來,了是尿了,劉氏給換了尿布,善長扔抱過去,低頭見小傢伙烏溜溜一雙眼直直著他,說不出喜人,善長手他的小臉蛋逗他:「你看我幹什麼?我是你爹,來,聲爹聽聽,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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