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萱自十八出嫁,從此再沒回過陳家村,如今回來,已是三十六歲,膝下二子二。此時回來,若錦還鄉,也稱得上了。不過，陳萱著實沒有半點錦還鄉的意思,也並不是那種在外有了錢就要回鄉顯耀的子。如果可以，願再不回來的。

魏年提前打好招呼，陳姓是陳家村的大族,雖沒什麽顯赫族人，姓陳的卻是在村裏占了大半。有王大舅跟著，他們一行,先到了陳家村村長家裏。這算起來也是陳萱的族親，論理該聲五叔的。

十年前魏家回老家何家莊給老爺子下葬,土為安，當時大擺流水席，陳家村還有村民過去瞧過。後來，魏年還依陳萱的名義出錢，給村裏修過學。那時大家就都知道，嫁城裏的阿萱,如今可是發達了。跟著老魏家，大福了。

如今陳萱回來，聽到風聲的沒有不過來瞧的。

陳萱較之在村裏時的時期,那變化，翻覆地都不為過。倘不是有王大舅在一邊兒，估計陳萱自我介紹了，都沒人敢認。那個沉默、寡言、黑壯、笨拙的鄉下丫頭，竟變得這般……人不出的模樣。

是的，陳萱改變的，不隻是氣質，還有相貌。自幹活，又不是魏家這種生白皙的人，自就曬的油黑油黑的。再加上幹農活的壯，人自然是不好看的。幹了十八年的活，爾後讀了十八年的書，一飲一啄，便是如今的陳萱了。

陳萱魏年的影響，現於人世故頗是不錯。縱對村子沒什麽深厚，見著村長夫妻也是笑著打招呼，五嬸子都不能認了，瞅著陳萱打量許久方道，“唉喲，萱兒，真是認不出來了。”

陳萱笑，“我出嫁那會兒才十八，現在都三十幾了，倒是嬸子還是老樣子。”

五嬸子搖頭，“哪裏還是老樣子，老了是真的。”忙讓著他們坐，又媳婦去倒水，陳萱道，“嬸子你可別忙了，我們一來就您這樣忙碌，心裏如何過意的去。”

“我是高興啊。”五嬸子笑嗬嗬地，其實，陳萱以前的子，跟村裏人也沒什麽。可自打魏年那次回鄉，都知道陳萱現在過上的好日子了。再者，到底是同族，陳萱過好了，除了陳二叔陳二嬸這樣的，其他人都得陳萱好福氣，也願與來往。五嬸子打發孫子把當家的找回來，陳萱，“不用五叔了，我陪著嬸子話就好。”

“讓他回來吧，前些王大哥就過來你們自海外回來了，你五叔就一直盼著你們來哪。”五嬸子著，自櫃子裏拿出一包城裏才有的香煙來招待王大舅煙，魏心把帶來的禮送給五嬸子，，“五姥姥，這是我媽給您帶回來的。這個是國的糖，這個是老北京的點心，這個是料子，給您做裳的。”這孩子口齒伶俐，簡直勝娘百倍。

五嬸子笑的更是燦爛，直，“還帶這些個東西來做什麽，你們回來我就高興。”

陳萱這會兒緒也調節好了，親自接了放到五嬸子手裏，懇切的，“五嬸子您收著，以前我打豬草晚了，路過您家門口，您還給過我餅子吃哪。我每想起來，就忘不了您。”的五嬸子倒怪難的，想著陳萱時候不容易，如今日子好了，竟還沒忘當年的這一點好。五嬸子就接了這東西，讓媳婦收起來，又同陳萱道，“咱們一家子骨，那也是應當的。”

一回舊話，陳萱同四個孩子了五嬸子的輩份，讓喊五姥姥。五嬸子家孩子也不，大多數的孩子陳萱都不認得，這會子過來，有姐姐的有姑姑的，陳萱也很高興，耐心的問他們的名字，又問五嬸子，“可有念書的？”

“有哪，咱們村東頭兒老秀才家裏的學堂還開著哪，現在改學了，現在教書的是老秀才家的子，教孩子們認認字。我家裏倆孫子都去學認字了，還教算學，以後起碼會算。”五嬸子笑問，“萱兒，我聽你跟姑爺往海外去了，去做什麽了？”

“去念書了。”陳萱拍拍魏心的手，“我家大閨也上高中了。”

魏心立刻顯擺，“再有兩年就考大學。”

五嬸子頓覺不得了，直道，“咱們縣都隻有初中，要是上高中，就得往保定府去念了。哎喲，咱這閨可真有出息啊！”

魏心簡直是繼承了魏老太太炫耀的子，學著自己那想顯擺時先謙虛的模樣，“五姥姥，這也不算啥，我爹跟我娘現在都是博士了。你知道什麽是博士不？就是洋進士，我媽現在在大學裏做研究。”

五嬸子的確不知道博士是個啥，但進士是曉得的，頓時都不能信，連聲道，“萱兒，你這可真是有大出息了啊。姑爺也是，真是有本事。當初你嫁到北京去，我就你是個有福的，嫁了這樣的好人家，姑爺這樣的人品，再沒差的。”

魏年笑，“您過獎了。”

一時，村長五叔回家來，自另有一番熱鬧寒暄。

陳萱這次回來，就是給爹上墳的，按陳萱的意思，這請了大師來，自是要做一場法事的。這事便是魏年跟陳五叔商量的，魏年，“自打我跟萱兒親，一直事不斷，不是這裏不巧就是那裏不巧，這些年了，也沒給嶽父上墳。上次我回鄉時，本要跟我一起回來，偏又正巧懷著我家老二，也就沒能回來。上回是我給嶽父上的墳，前些我們回國，商量著這次必要回鄉給嶽父來燒些紙錢的。和尚是從縣裏請的，中午也得麻煩五叔五嬸子了。”

陳五叔笑，“這是應當的，你們回鄉，不麻煩我我就不樂哪。”

魏年跟五嬸子道，“嬸子，昨兒我就跟縣裏飯館子定下了，定了兩頭豬，一車菜蔬，五百斤饅頭，待他們過來，嬸子看哪個院兒裏盤鍋灶方便，就在哪家。咱們這一大家子，上回也隻見了幾個長輩，今兒得請長輩們都過來，也是我跟萱兒孝敬的心意。”

五嬸子笑，“哎，我這院兒就有的是地方，還從縣裏定什麽東西，我這裏都預備下了。”

魏年含笑道，“我跟萱兒一片孝敬的心，是想嬸子用的，哪兒還能您勞。”

魏年本就相貌英俊，再加這些年開闊眼界，腹有詩書，那一等的風采氣派，他這般含笑與五嬸子話，五嬸子心裏就覺著，當真是喜的都不過來。何況他又這般的擅言談，直的人心裏熨帖，不論什麽，五嬸子都是連聲應下，又家裏兒子們都跟著當家的一同與陳萱夫婦到墳上去，給陳父念經燒紙。

這到墳上，還有一場熱鬧。

陳老二夫婦已經在墳上來哭了，哭他早死的大哥。陳萱最不稀罕見的就是這對夫妻，竟還曾邪心要勾結土匪害家阿年哥。陳萱這樣的老好人一見他夫妻二人都是眼裏躥火，好在陳家族裏人多，這會兒跟著陳村長過來的也不，好幾個夥子上前，就把夫妻倆給架走了。

陳萱把陳老二夫妻帶來的東西挪開，帶著丈夫孩子給父親燒紙。還不記事的時候，父親便過逝了。對父親並沒有什麽印象，可人總是要有個來曆的。況，人這一世，可能有好幾個兒，但生父母，卻是唯一的。陳萱雖沒印象，以往偶聽人起爹，腦海中總會拚湊出個寬厚溫和的男長輩的模樣來。

以前做閨時，村兒裏不讓沒親的孩子上墳。陳萱有時日子不好過，就會到墳上來，給爹的墳除除草，在墳前話，讓爹保佑著些。

想到那些過往的歲月，陳萱不住潸然淚下。

魏心很懂事的著媽媽的後背勸媽媽，“媽，你別傷心了。姥爺見著咱們來，肯定是很高心。”

“是啊，媽媽。”魏宇也。

魏宏很擔心的看著媽媽，四寶兒還不懂事，見媽媽哭了，他也“哇”的一聲，扯著嗓子哭了起來。

其實陳家村很多人反是很羨慕陳父，想著陳父雖是去的早，膝下也沒有兒子。但閨這樣的有出息，嫁得好人家，真是比十個兒子都有用。這燒紙元寶的就買了一筐，搖錢樹買了兩棵，還有男、高屋大院兒的，陳萱都給爹配齊了。又有一群和尚給念經，這一片都是陳家墳，當真沒哪家老人死後有這樣造化的。

一時，陳父那的墳瑩竟了不人羨慕的對象。

待燒過紙錢，念過經，也就中午了，陳萱雖想多在墳上坐會兒，可又不放心孩子們，就跟著阿年哥和族人們回村長家去了。這會兒村長家早忙活開了，縣裏飯館子送來的豬，現殺的，做的就是殺豬菜。有縣裏廚子燒菜，族裏許多婦人也自發過來幫忙，碗筷桌椅這些也夠準備準備的。實在的，著實有些熱，不過，大家也都不嫌，眼下還沒到秋收，家家雖不菜蔬吃，那是各家地裏種的，要是開葷，眼下不是每家都舍得吃的。如今陳萱在村長家大擺筵席，還有這許多的白饅頭，鄉裏鄉親的，都過來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