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阿白的稟報后，謝五郎的臉變得凝重。他沉默了半晌，方開口道：「阿墨，吩咐下去，明日啟程前往明州。」

阿墨連忙應聲。

待阿白退下后，王四郎悠悠地走進。瞧見謝五郎的神，他問：「要去明州了？」

謝五郎道：「明州傳來消息，不知真假，但無路如何得親自去探一探。」

王四郎的神也不由凝重起來。

「是有關太子殿下的消息？」

謝五郎頷首。

王四郎道：「我也陪你去一趟明州，隨後一起回燕吧。五郎此番出來，已有半年不曾回去了。巫族與謝家的人都很是掛念你。」

聽到此話，謝五郎的腦子裏驀然響起一道清麗的聲。

「五郎五郎，你可會帶阿錦回燕城？」

那時的崔氏躺在自己的懷裏，溫香玉的子就那般親地與自己著，他能聞到一清新的幽香，縈繞在他的周遭。

的聲音里充滿了快活。

即使他看不見，可他知道的眉眼一定是彎著的。

阿墨說，崔氏看自己時，眼睛裏似有璀璨星辰。他從未見過星辰，但他想一定是極為妙的東西。

驀然，王四郎大笑起來。

他邊晃腦邊道：「此回出來果真是值得了，竟能見到五郎出如此神思。以往陛下還以為五郎與我太過親近，曾戲言索斷了那個袖。如今看來，斷袖是不必了。」

王四郎再次哈哈大笑。

謝五郎卻是冷冷一笑：「我謝恆豈是斷袖之人？陛下簡直是胡鬧。」

「五郎呀五郎，平日裏提起斷袖你也不曾惱怒。今日竟是惱了怒了，此番來，果真是值得呀值得呀。」王四郎晃著腦袋，將聲調拖得極長。

謝五郎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

謝五郎離開城的那一日，是個極好的天氣。奢華的馬車浩浩地行駛在最繁華的大街上，前來相送的自是不得當地權貴。

百姓們目送著謝五郎離開的同時，也沒有忘記崔錦的存在。

不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依舊是崔氏。

謝五郎真的離開了城，然而被棄的崔氏仍舊留在了城，落魄孤寂地像是一抹幽魂。茶肆里的說書先生一拍驚堂木，皮子一張，更是將崔氏說得凄慘落寞。

茶肆里的賓客聽得津津有味。

「說起來，崔氏幸虧有秦州崔氏護著，看在秦州崔氏的面子上，才不至於灰溜溜地回去那窮鄉僻壤之地。若無崔家護著，怕是早已在待不下去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崔氏也是個有能耐的，短短數月間，竟能在掀起這樣的軒然大波。如今整個城，倒是無人不知崔氏了。」

「哼，無人不知又如何？到底都是些壞名聲。依我看，崔氏不是下嫁破落戶，就是與青燈為伴。好人家哪會要？」

……

茶肆里的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熱火朝天。

而此時茶肆的雅間里阿欣氣得臉發青，跺跺腳，說道：「男子漢大丈夫的！個個都跟長舌婦一樣！太可恥了！」

阿欣氣得腦袋都快冒煙了。

「簡直是豈有此理！我們家大姑娘能嫁的人多著呢，他們想娶也未必能娶得到！」

與氣得頭髮快豎起來的阿欣相比，崔錦顯然要冷靜得多。外頭的閑言蜚語，仿若未聞，悠哉游哉地品著香茗，瞅見阿欣這般模樣，還很有心地笑出聲來。

「阿欣，冷靜些。」

阿欣憤憤地道：「大姑娘，這該如何冷靜！外頭那些人太過分了！大姑娘還是黃花大閨呢，他們就這般堂而皇之地議論。」

崔錦淡然地道：「大事者不拘小節，有議論也是意料之中。」

阿欣嘟囔道：「大姑娘的大事不就是找一戶好人家麼？嫁人生子，侍候公婆，當好一個主母，與夫主和和。」

崔錦含笑道：「人生在世，能做的事還有更多。」

起初在樊城的時候，最大的願便是嫁給趙三郎，親后管教好他，與他琴瑟和鳴，然後就這般和和的一輩子。

然而，當上天開始庇佑了，賜予尋常人不能得的神技時，便知道這是上天給的一個機會。擁有了以往不能有的本錢，值得更好的男人。

而後，遇上了謝五郎。

也多虧了他，方知自己有更多的能耐。為子，所追求的可以不僅僅是一戶好人家，亦或是在後半輩子中將所有目只放在自己的夫婿上。

上天賜予這樣的神技，是在引領著，是在告訴。

子亦能當自強！

只是這樣的言語，不會告訴阿欣。此時的思想已經發生了變化，告訴阿欣，也只會懵懂不知，甚至會覺得自家姑娘瘋了，竟敢與泱泱晉國所推崇的主流而作對！

阿欣似懂非懂地道：「不管大姑娘做什麼，肯定都是對的！」

崔錦微微一笑。

.

日落時分將至。

茶肆里的賓客漸漸散去，說書先生也歸家了。阿欣干坐了兩個時辰，已經有些乏了，在坐地屏風前打著瞌睡。

直到茶杯與桌案輕輕一磕，阿欣才猛地驚醒過來。

抬眼去。

大姑娘已經喝完最後一杯香茗，而桌案上已有兩個茶盅，一盅是蘭貴人，一盅是五指山雪茶。說道：「大姑娘要回去了麼？」

崔錦道：「不急，再讓掌柜來一盅雪茶。」

阿欣只好應聲。

片刻后，小二端來一壺雪茶。崔錦又讓阿欣拿了一個新的茶杯，提起茶盅，斟了兩杯新茶。阿欣詫異地道：「大姑娘，你這是……」

崔錦道：「再過一盞茶的功夫，你便出去將停在西北方的馬車裏的人請過來，記得從茶肆的後門進來。」

阿欣點點頭。

待一盞茶的功夫過後，雅間里的門被推開了。

一個著墨藍袍的男子出現在崔錦的面前，他瞇著眼，問：「你早知我在外頭？」此人正是閔恭。崔錦給阿欣使了個眼，阿欣當即後退數步將門關上了。

「郎君請小聲一些，莫要驚擾了周圍喝茶的客。」

阿欣不說還好，一說閔恭的臉便不太好看。他好歹也是堂堂男子漢，竟地從後門進來，如今還讓他小聲一些，活跟做賊一樣。

他閔恭就有這麼見不得麼？

崔錦說道：「我為郎君烹了茶，還請郎君品嘗。」

閔恭心中本是有氣的，但是見到坐地屏風前的崔錦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穿著寬袍大袖，出皓白的手腕，手中握著薄胎瓷杯，一旁還有裊裊上升的熏香。

冷不丁的，閔恭便氣不起來了。

他也不知為何，一見到這樣的崔錦，那一點惱怒，那一點不悅，就隨著熏香飄到了窗外，漸漸地消散了。總覺得這樣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兒，就該溫地對待。

他坐了下來，捧杯喝了口雪茶。

閔恭不喝茶，他喜歡喝酒。只有在喝酒的時候，他中才有那種肆意飛揚的快。歐小郎亦酒，是以與他一起時，常常都是在喝酒。

崔錦含笑問：「味道如何？」

閔恭很直接地道：「嘗不出。」

崔錦輕笑一聲：「閔郎不覺此茶口甘苦，過後中卻是一片甘甜，就連咽下唾沫也是甜的。此茶單名一個雪字，喚作雪茶，茶味就如你我一樣，只能先苦后甜。」

閔恭先是一怔，隨後出笑容。

「所以我才說我們是一樣的人。」

一樣的出，只能依靠自己向上鬥。是最適合他的正妻。

崔錦說：「我知曉閔郎這些時日以來在歐小郎面前為我言了不，只是……阿錦雖谷底，但亦有能力爬出。閔郎的好意，我心領了。」

閔恭不由蹙眉。

「你怎麼如此不識好歹。」話音未落，閔恭登時明白了，他皺雙眉，問：「你是在擔心謝恆？」

崔錦垂下眉眼，說：「謝家郎君位極人臣，而阿錦只是區區子，即便有心可也無力。」此話一出，閔恭的拳頭就地握住了。

崔錦此話說的是自己，可何嘗說的又不是他。

「有朝一日，我必定護你周全，不任何人欺。」

崔錦起，緩緩地一拜。

「多謝郎君。」

此舉，是接了。

閔恭心中一喜，之前一直在拒絕自己，如今卻是頭一回應承了自己。這樣的轉變讓他心中愉悅起來，甚至在想著定要更加努力地往上爬，如此方能護周全。

他正想扶起時，阿欣已是先扶起了崔錦，一臉警惕地瞪著他。

閔恭只好作罷。

.

待閔恭離去后，阿欣不解地問：「大姑娘，你與閔家郎君……」

崔錦搖了搖頭。

前日無意中在畫中得知閔家郎君在走出茶肆的時候將擄了去，在馬車裏又輕薄了一下。思來想去，只好先緩一緩他。

閔恭是可以拉攏的人，以後他必能大事，可以為的靠山。只不過，不願靠山用婚姻換來，且如今謝五郎雖然離去了，但有了前車之鑒，不準他會不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