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走后, 當天晚上，顧九思和葉世安便進了貢院，開始準備科考一時。

此次顧九思擔任主審, 葉世安、江河從旁協助。而考題則由范軒擬定，在科考前一天晚上, 才到顧九思手中。

秋闈一共三場考試，每場三晝夜，第一場考八，第二場為場上往來文章, 第三場則是策論。

往年秋闈一般在八月份，然而這一年大夏新朝初建，事務繁忙, 于是秋闈被推遲到了十月, 而范軒意在選拔治國實用之才，因此私下也同顧九思說過，此次批卷，重在策論, 前面兩場考試, 將就就行。

考生考試的時候，顧九思也得陪著，他和葉世安等人一直被關在貢院里，百無聊賴, 三個人沒事兒就去巡查。

顧九思以前讀書不行, 逢考必作弊, 讓他來查考場，對這些作弊手段簡直是清楚得不得了，每天都要抓到幾個考生扔出去，于是開考沒有幾天，整個考場就再也沒人敢作弊了。而顧九思的明察秋毫的名聲，也在考生心里印下了去。

九天后，所有考生考完，考生出來了，考卻得全關在一起，等人把卷子糊了名字，他們匿名批完卷子，才能出來。

柳玉茹是知道的，可心里還是有那麼幾分掛念，于是貢院開門的時候，早早到了貢院門口，而后就看見考生一個接一個走出來，有的歡天喜地，有的鬼哭狼嚎，甚至有一位，出了門，便披頭散發、赤足狂奔了出去，然后直接跳了護城河。

柳玉茹本來是來看顧九思的，卻不由得被這些考生吸引了目，坐在馬車里，靜靜瞧著他們。

這便是這些人一生最重要的時刻了。

他們一輩子，最努力的時是在這里，最艱辛的時是在這里，最重要的時是在這里。

考生相互認識的，三三兩兩結著伴，說著此次考試。他們議論著題目，悄悄說著顧九思。

“此次主考顧尚書，怕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考了，我這次文章引經據典，萬一他看不出來怎麼辦？”

“這你不必擔心，”另一個考生道，“在下幽州都人士，去年梁王攻城，顧大人與梁王謀士城頭罵戰，在下剛好在旁，二人論戰半日，互相考究學問，顧大人雖然年紀輕輕，卻無一不知，可謂學識廣博。顧大人之才能，兄臺大可放心。”

“顧大人當眾是人中俊杰啊，”之前那個考生接著道，“先前只聽聞顧大人力保都，又修黃河，滅貪，只當顧大人有實干之能，不想學識也是出眾……”

考生說著從柳玉茹邊走過去，柳玉茹抿著，笑著聽著這些人說話。

也不知道怎的，聽著這些人這麼夸顧九思，就覺得好像，總覺得這些人若真知道顧九思是個怎樣的人，怕是要大跌眼鏡。

顧九思在考場里呆了五日，終于才徹底批完卷子，而后放了榜單。

放榜當日，顧九思才回了顧府，柳玉茹本以為他要等下午才回來，沒想到顧九思大清早就自己騎著馬回了家里。

他來得匆忙，柳玉茹甚至還沒起床，還迷迷糊糊睡著，就覺有人披了一寒意，突然掀開了被窩了進來。

驚得起來，顧九思一把摟住，趕道:“別怕是我！”

柳玉茹愣了愣，顧九思抱著柳玉茹，似乎是疲憊極了，含糊道:“多睡睡，我也睡睡。”

柳玉茹看看天，還有些沒回過神來，顧九思眼周黑了一片，比在滎時候看著嚴重多了，柳玉茹整個人呆呆的，也不知道顧九思怎麼就來了，更不知道顧九思怎麼就什麼都不干就往床上撲過來睡了，搞不明白，想想也就不管了，往被子里一，就了進去。

兩個人窩在溫暖又擁的被窩里，顧九思抱著柳玉茹，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道:“還是抱著媳婦兒好睡。”

柳玉茹迷迷糊糊的，但也覺得顧九思說得對，往他懷里又了，找了個合適的姿勢，手攬住他。

有些迷蒙的時候想，還是相公在好睡。

柳玉茹懷著孕，睡得本也多些，之前不知道，每日都說拖著困強行起來做事兒。如今知道了，便放任著自己隨便睡。加上顧九思不在這幾日，睡得也不大好，如今人回來了，心里安定下來，睡得也了許多。于是兩人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柳玉茹覺得了，才迷迷糊糊睜開眼來。

想著顧九思也是累了，本不打算打攪他，誰曾想一，顧九思便醒了，他將拉在懷里，撒著道:“我覺得了。”

“我讓人弄東西去吃。”

“想吃。”

“好，”柳玉茹笑著道，“我讓人弄一桌子。”

顧九思在肩頭蹭了蹭，埋怨道:“以后我再也不干這事兒了，可累死我了，五天時間看了這麼多卷子，我頭都看炸了。”

柳玉茹聽著他的話，頗有些奇怪:“看看試卷而已，難道比修黃河還累？”

“累。”顧九思果斷道，“心累。”

柳玉茹推了他起來，吩咐了人準備了飯菜和洗漱的東西，自個兒開始起洗漱。

顧九思盤坐在床上，披頭散發看著柳玉茹梳洗，夫妻兩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柳玉茹漫不經心道:“你這麼怕讀書麼？”

“不是怕讀書，我是怕遇見腦子有問題的人，”顧九思抓了抓腦袋，有些煩躁道，“讓我看東西也就罷了，一大半都是些狗屁不通的文章，腦子這麼不清楚的玩意兒，怎麼通過了鄉試送上來的？我隨便讀幾年書，也比他們強。”

柳玉茹聽著這話，忍不住笑了，知道顧九思是看卷子看煩了。轉了個高興的話題道:“就沒幾個讓你看著好的？”

“那自然是有的。”

顧九思說起這個來，就有些高興，他說了好幾個人的文章，因為糊了名字，他不知道姓名，只能點評容，柳玉茹靜靜聽著，時不時就著他的話發問幾句。顧九思說得高興，便停不下來，兩人一起吃飯，一面吃一面聊，等快吃完的時候，顧九思突然道:“你瞧，都是我在說，你聽著也乏味吧？”

“沒有啊。”柳玉茹笑著道，“你說什麼，我聽著都高興。”

顧九思愣了愣，片刻后，他給柳玉茹夾了一塊，湊在邊道:“不能總我在說呀，你說說你的事兒吧。”

柳玉茹聽了這話，似是有些苦惱:“我不會說話，不知道有什麼好說的。”

“怎麼會呢？”

顧九思立刻道:“來同我說說你這九天怎麼過的？”

柳玉茹認真想了想，回答道:“每日起床，去同公婆問安，然后同我母親說些話，再去花容看看，神仙香看看，而后就回來，看看書，睡覺。”

顧九思聽著，柳玉茹說完后，顧九思有些疑:“然后呢？”

“就這些。”

柳玉茹說完后，顧九思有些無奈，他問著柳玉茹:“你最近吃了什麼？”

柳玉茹一五一十把每日吃過的東西都答了。

顧九思又問穿了什麼服，柳玉茹把每天穿的服都答了。

兩人一問一答，柳玉茹的回答，都標準得仿佛是用筆記錄下來的一個賬本，什麼都清清楚楚，但也都規規矩矩。

他們這麼說著話吃完了飯，而后就傳來葉世安顧九思一起宮的通報。顧九思忙道:“糟，我才想起來要見陛下。”

說著，他慌慌張張去拿服，柳玉茹知道他的服平日都放在哪里，柳玉茹不慌不忙給他取了府，同時又拿了狐裘披風，讓人備了香茶。

顧九思在最短時間里穿上服，柳玉茹送著顧九思出去，顧九思穿著服，頭上戴著帽，自己給自己披了披風打著結，等打完結后，他急急忙忙道:“我走了。”

柳玉茹得了話，卻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披風，顧九思正要問什麼事，就看柳玉茹踮起腳尖，將他拉得彎下了腰，在他臉頰旁邊輕輕親了一下。

顧九思愣了愣，詫異抬眼看柳玉茹，柳玉茹抿了，著笑意，眼里帶了幾分閃爍的，溫和道:“我不會說話，便親你一下，讓你覺得我也不是那麼乏味。”

顧九思聽到這話，高興得一把捧住柳玉茹的臉，在柳玉茹錯不及防之間，抱住就“麼麼麼”換著位置滿臉親了幾大口。

柳玉茹又又惱，忙推著他道:“葉大哥還在等著，還不出去！”

顧九思親高興了，最后狠狠親了一口，終于才放開道:“行了，我真走了。”

柳玉茹捂著眼睛，背對過他:“趕。”

顧九思抱著公文，高興跑了出去，柳玉茹聽到腳步，轉過去，才轉過，又聽得腳步，看顧九思探出半個子，亮著眼看著道:“以后你每天這麼親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