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里,周高朗早早睡下,周燁坐在房中,他一個人坐在書桌前,靜靜畫著秦婉之。等到夜深時分,外面就鬧了起來,侍衛急急忙忙沖進了周燁的房中,焦急道:“大公子,顧九思和葉世安帶著人沖進府中來,往大人房間去了,我們……”
“不必管。”
周燁冷靜回復,淡道:“由他們去。”
周高朗近來頗有些疲憊,他睡得模模糊糊時,便聽外面喧囂,而后就聽有人一腳踹開了房門,他驚慌中起,迎頭便是一件黃的服蓋了過來。他來不及反應,就聽顧九思道:“大人,得罪了。”
說罷,所有人一擁而上,架著周高朗就將服套了上去。
周高朗慌忙掙扎道:“你們做什麼?這是做什麼!”
沒有人回話,顧九思、葉世安還有一干人等,將服隨意一裹,便拉扯著周高朗走出了房門,等走出院子之后,顧九思立刻放開了周高朗,旋即跪在地上,朗聲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一領頭,院子里所有人立刻放下兵,跪了下去,大喊出聲:“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周高朗愣愣看著所有人,抖著聲道:“你們……你們……”
“陛下仁德敦厚,負天恩,前些時日,雙共列于白日,石中開玉寫明‘周氏伐范’,又有凰言語白虎代天子,這些都是上天預示,降陛下于世,救蒼生于水火啊!”
顧九思不待周高朗說完,便慷慨激昂一番陳述,周高朗沉默無言,許久后,他嘆息道:“你們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陛下,”顧九思見他語氣下來,便繼續道,“如今夫人剛喪,我等心心念念為夫人報仇,所謂哀軍必勝。陛下便該在此時,順應天命,為夫人、為百姓自立為王,而后南抵劉賊,西取東都,守護大夏江山百姓,才是真正對得起先帝恩德,不負百姓期。”
“南抵劉賊,西取東都?”
周高朗重復了一遍,語氣中似是玩味。顧九思心頭一凜。
他心中十分明白,周高朗并不是不想當皇帝,只是事到如今,他要讓自己的皇位做得穩,臣賊子的名頭便不能由他來擔。否則今日他若舉事說自己要當皇帝,那難保這些跟隨他舉事的將領日后不會仗著從龍之功,提些太過分的要求。所以今日他這個皇帝,必須是別人求著他當,著他當。
周高朗既然想要當皇帝,自然有自己一番謀算,顧九思本想趁著人多,將抵劉行知進攻一事說得冠冕堂皇些,以試探周高朗口風。可如今一試,顧九思便知,周高朗心中怕是已經放棄了豫州。
顧九思心里沉了沉,但這一切還在他預料之,他已經安排了沈明在豫州,就算今日周高朗不按照他的計劃,先去豫州解決劉行知,再同揚州聯手回頭收拾子商,周高朗打算直取東都,那只要在一月之拿下東都,也無大礙。
他舒了口氣,正要開口,就聽旁邊葉世安道:“如今劉行知并未出兵,當務之急,還是拿下東都。所謂哀軍必勝,我等如今都一心為夫人報仇,大人只要兵發東都,必定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周高朗還是不說話,他似乎還在斟酌。顧九思皺起眉頭,他有些捉不。
已經到了這一步,周高朗還在斟酌什麼?
顧九思細細揣著,然而也就在那一刻,葉世安繼續道:“如今糧草不濟,為盡快平定戰,收復東都,我建議陛下,”葉世安抬頭,神鎮定,“許諾三軍,東都城破之后,可劫掠三日,以作嘉獎。”
聽到這話,顧九思猛地睜大了眼,他立刻道:“陛……”
“好!”
周高朗當場應下,在場聽到這話的所有人神各異,然而大多數人卻都出了欣喜之來。
東都,那天下云集了百年名門的富饒之地,若是許諾劫掠三日,那許多人便能得到一生都得不到的財富。
得到這一句話,氣氛頓時熱漲起來,有將士帶頭大喊:“謝陛下重賞,謝陛下隆恩!”
這一喊,院子里頓時群,所有人似乎都陷一場夢,仿佛都看到東都金銀就在眼前,恨不得即刻出發,直取東都。
有冷靜的幾個人,周高朗站在高,神平靜,葉世安跪在地上,也毫不意外,顧九思愣愣看著這一切,好久后,他才將目落在了葉世安上。
葉世安知道他在看他,他直了腰背,神冷靜,仿佛已經拋下一切,早已做下了決定。
顧九思恍然大悟。
這一切,都是周高朗算好的。
而葉世安,也早已與周高朗合謀,周高朗等著他們讓他“黃袍加”,也等著葉世安在這時候說出這一句話來。
劫掠三日,犒賞三軍。
顧九思渾都在抖,他了拳頭,忍不住笑出聲來。
周高朗淡道:“世安,顧大人不舒服,你扶顧大人下去。”
葉世安冷靜應答,他站起來,握住顧九思的手臂,所有人都正在激說著進東都之后的事,沒有多人注意到這邊,葉世安用了很大力氣,他握著顧九思的手,平靜道:“走吧。”
顧九思用了極大力氣克制住自己的緒,他被葉世安拖著從人群中走出去,等走到長廊,顧九思猛地一把推開他,怒道:“你瘋了!”
葉世安被他推了撞在柱子上,他低著頭,一言不發,顧九思急促道:“你們不能這樣,你們這樣做有什麼意義?拿劫掠東都做為獎賞犒賞三軍,東都百姓怎麼辦?你們想過日后會在青史上留下什麼名聲嗎?!世安,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顧九思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肩,激道,“你不能這樣毀了你的前程你知不知道?”
“我不需要前程。”
葉世安抬眼看向顧九思,他神堅定又冷靜:“我只需要一件事,我要到東都去,親眼看著子商和范玉死。”
“那你也不能拿百姓當嘉賞!”
顧九思怒喝出聲:“你這樣做,與子商又有什麼區別?!”
“那又怎樣?!”葉世安猛地提高了聲音,“我就算與子商沒有區別,那又怎樣?!”
葉世安神激,他一把推開顧九思,冷聲道:“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現在不在意什麼底線,我也不想要什麼道義,我只知道一件事。周大人要稱帝,但是當初他是騙了這些將士,假傳了圣旨讓他們跟著一起舉事的。等到了東都,他們發現了事真相,他們就有了周大人的把柄,到時候不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麼來。所以如今我們必須要讓他們也有把柄。劫掠了東都,從此他們就和周大人綁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了。”
“他們都一起謀反了……”
“那是周大人欺騙他們謀反。”
葉世安糾正他,他看著顧九思,好久后,他苦笑起來:“你知道為什麼我們會走到這一步嗎?”
顧九思呆呆看著葉世安,葉世安走上前來:“為什麼,我家破人亡,周燁和周大□□離子散,你原本堂堂戶部尚書,也在這里猶如喪家之犬狼狽逃竄?那都是因為,”葉世安抬起手,指在顧九思心口,“你和先帝,都把人心想得太好,太善。做事不夠狠辣果決,凡事都留著一份余地。要是當年你或者先帝夠狠,管他黃河不黃河,管他不,主出手把子商殺了,還會留他到今日?當初范玉登基宮變,你們配合著直接把周大人把范玉殺了,天下就,至我們邊人還好好活著,不是嗎?”
“我們周邊死的人,都是我們的仁慈害死的。”
葉世安靜靜看著顧九思:“你記住,都是我們害死的。”
顧九思呆呆看著他,葉世安收回手,冷漠道:“所以,收起你那點可憐的慈悲,東都百姓關你什麼事?豫州丟不丟管你什麼事?你只要知道,你安心讓周大人登基,他登基后,進東都,殺了子商和范玉,我們兩有從龍之功,從此便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到時候,你有什麼抱負都可以實現。做大事者不拘小節,九思,你得明白。”
“明白……”顧九思不可思議出聲,“我該明白什麼?我們周邊的人是因為我們仁慈而死?當年先帝不殺子商,是因為子商手握揚州,大夏初建,本無力同時對抗揚州和劉行知,如果當時殺了子商,蕭鳴與劉行知勢必聯合對抗大夏,子商對大夏什麼都沒做,就因為懷疑他未來必定是個禍害所以不惜以大夏滅國之禍殺一個子商,先帝瘋了嗎?”
“我修黃河為什麼不殺子商?我怎麼殺?我有人子商沒有人?就算我僥幸殺了子商,揚州為此反了,是陛下容得下我,還是揚州容得下我?況且,我再如何神機妙算,我能預料子商會有今日?子商我早想殺了,不是我不殺子商,是我殺不了子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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