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大人這邊請。”

腳步聲越來越近，季央佯裝在找兔子，余卻半分不錯的落在三人之中，最高挑拔的那人上。

即便夜里看不清楚幾人的樣貌，季央也能一眼認出裴知衍。縱然被關在詔獄，他直如松的背脊也一刻不曾彎過。

眼中漫漫蓄起的水霧，讓季央漸漸看不清他的影，慌起來，甚至想要手去抓那模糊的廓。

“小姐。”螢枝小聲又急促的輕喚。

季央從恍惚中回過神，螢枝握著的手，將手絹遞給，季央才覺察到面頰上的意。

好在孫嬤嬤一門心思跟在霖哥兒后面，替他掌著燈籠找兔子，沒有注意到。

季央輕吸了口氣，將彌漫在心口的苦下，解釋道:“眼睛進臟東西了。”

快速將淚水拭去。

螢枝點點頭，不敢說方才在季央眸中看到了悲戚。

“表姐，你瞧見兔子了嗎？”霖哥兒在幾步開外問。

“還沒有。”季央的聲音不輕不響，清泠泠的正落三人耳中。

王紹平問葉海，“誰在那里？”

裴知衍側目而視，依稀可見昏暗站著幾個人。

葉海自然聽出了是霖哥兒和季央在說話，他心里一琢磨對下人道:“去看看是誰。”

季央每朝著裴知衍走進一步，心尖的滾燙就多升起一分，連帶著眼尾也染了薄紅，霎時就變得怯怯，可以咬牙讓自己變得膽大，卻控制不住這些變化。

裴知衍看著回廊那頭，最先眼的是季央腰上垂著的珍珠步，流蘇隨著步履緩，秋月白的百褶上繡著素銀的蝶，好似要從月中飛出。

葉海見裴知衍神沒有半分變化，心里那點打算算是徹底消了。

季央帶著霖哥兒走到三人面前，朝葉海請安，“二舅舅。”

霖哥兒道:“父親。”

葉海像兩人介紹，“這是犬子，這是下的外甥，順天府尹季大人的嫡。”

季央欠行禮，輕咬字，“季央見過二位大人。”

江紹平笑道:“原來是季大人的千金。”

季央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強裝鎮定，慢慢抬頭。

就如所料，裴知衍也正看著，卻又與所料不同——

分明是同一個人，同一雙眸子，看的眼神卻不同。

季央始終記得初見的時候。

那時定北侯戰退匈奴，凱旋歸來，皇都長街上滿了前來迎接的百姓，裴知衍一襲玄的甲胄，姿英，革質護臂上的銅徽威風霸道，是何等風恣意。

偏他又生了一雙自帶風流的眸，過分出挑的面容更像一個玩世不恭的矜貴公子。與季央印象中武將的獷和魁梧半點不相同。

那時不慎被出人群，驚了他的馬，他就騎在馬上，輕揚著眸，笑得漫不經心，神間肆意侵略的意味十足，讓沒有半點招架的余地。

而此刻裴知衍落在上的目皎然若清，便是他整個人的氣度都著如松如竹的清冷雅致。

這樣陌生的裴知衍讓沒有一點準備，季央眼尾的薄蘊漾開，連同小小的耳垂都微微泛紅，鮮艷滴，看上去倉惶可憐。

“走了。”

裴知衍不知是在對誰說，聲音清朗似月，卻也高懸難摘，一如他的人。

季央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他越走越近，回廊不過這麼點寬，兩人的距離很近，寬大的袂纏過的裾，季央嗅到他上淺淺的沉水香，攜著一點點的酒氣。

裴知衍面如白玉，眸清明，反之季央的臉卻越來越紅，在月的映襯下瀲滟生輝，猶帶似醉非醉著意，好像吃了酒的是。

裴知衍自側走過，離開。

季央陡然回過神，匆忙回頭，三人早已走暮之中。

竟真的走了！

季央張了張又閉上，羽輕下的眼眸里無措大于震驚。

*

翌日，季央給葉老夫人請安后陪著一同用早膳。

葉老夫人見神不濟，眼下也掛著點青黑，關切詢問說:“可是昨兒個夜里沒睡好？”

季央小口抿下勺子里的桂花米釀，搖頭道:“只是睡得遲了些。”

哪里是睡得遲了，季央一直到天將要亮才合眼。翻來覆去回想裴知衍看時的目，無論再怎麼去解讀，那不輕不重的一眼都平淡的像是在看一個肩而過的路人。

就正如他說得那樣……不曾認識。

季央心里難過極了，又暗暗安自己，其實這樣才是對，裴知衍如今居要職，得皇上重用，自然不會再像上輩子跟隨謝侯爺行軍打仗時那樣倨傲肆意。

甚至也不再對自己一見傾心。

季央更是胡猜測，上輩子或許是因為裴知衍常年在軍營里不見子，才會因那初見的一眼對自己如此執著。

思及此，季央又低落了下來，如今的裴知衍，已經截然不同了。

“吃了早飯再去睡會兒。”葉老夫人說。

季央點點頭。

“老夫人，大爺和表爺來了。”外頭的丫鬟進來通傳。

季央手里的勺子落到了碗中，發出突兀的脆響，葉青玄……

葉老夫人喜出外，沒有注意到季央的異常，笑道:“怎麼這時候來了。”

話才說完，就見兩個清瘦俊秀的年一前一后走了進來，季宴向葉老

夫人請安，又拿出自己從大興帶來的荔枝，“一路上用冰鎮著，這會兒還沒化呢，給祖母和央央解暑正好。”

葉老夫人開懷大笑，“就數你最有心。”

季宴和季央是嫡親的兄妹，兩人相差兩歲，但子卻差的十萬八千里，季央膽小，季宴時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才算是有了幾分謙謙君子模樣。

葉老夫人時常打趣說，把兩人的子掰開了勻給對方一些就好咯。

“祖母。”葉青玄溫潤如清泉的聲音響起，落在季央耳中卻心驚膽寒。

肩頭被拍了一下，季央倉惶回過神，季宴了下的發頂，笑問道:“怎麼見著哥哥來了也不高興？”

葉青玄也朝看去，微笑著拱手施了一禮，“表妹。”

季央揚起小臉，無視葉青玄，向季宴滿眸都是委屈，“哥哥。”

季宴臉一變，收了笑，“怎麼了？”

母親過世的早，季宴把這個妹妹當寶貝疙瘩，小時候了什麼委屈便也是這樣怯怯的喊他，躲在他后不說話。

這會兒季央委委屈屈的一聲喊可把季宴的心都給喊得提起來了。

*

兄妹兩單獨說著話，季宴得知季央落水的事，一張俊臉都白了，將袖子一挽，氣怒道:“那個小混蛋，抄十遍論語哪夠。”

他左右看了看，從書架上拿了本千字文。

季央見他還真和霖哥兒較上勁來了，忙拉住他道:“祖母才說你沉穩了，我怎麼一點沒瞧出來。”

季宴不以為然，“你沒聽過什麼本難移？”

季央被他這理所當然的話語弄的直發笑，把季宴拉了坐下，“父親要是聽見你這麼說，又該怒了。”

說著自己卻微微愣住，是啊，一個人的子哪有那麼容易改變。

裴知衍雖做了文臣，可就像是收了鞘的劍，即便藏起鋒芒，骨子里凌厲也是變不了的。

季宴喝著茶見出神，笑著打趣道:“你不是真想去父親面前告我的狀吧。”

“哥哥。”季央沒心思與他拌，咬了咬，像是下定了決心，“那日救我的人是裴世子。”

季宴看著灼灼的目發愣。

裴世子？這世上哪還有第二個裴世子。

季宴把手里的杯子一擱，臉上的表可謂彩，“你說裴知衍？”

他和裴知衍打過幾次道，這個人看著溫文爾雅，像個翩翩公子，實則一點都不好對付，為人更是冷漠。

他曾親眼見過有子在裴知衍跟前跌倒，而他就那麼不不慢退了半步，仍由對方撲進了水池里，然后頭也不回就走了。

季宴想不到他這次竟然會那麼好心對阿央出手相救。

季央點頭，接著說出了讓季宴腦瓜子嗡嗡直響的話，“我傾心于他。”

從季央住的小院出來，季宴還是頭重腳輕的。

“時亭。”葉青玄不知從哪走了過來，“央央如何了？”

季宴扯了扯角，“你表妹沒事。”

葉青玄手里拿著給季央帶的小玩意兒，笑道:“我去看看。”

季宴手臂一，勾肩搭背的把他攔了下來，“你表妹困了，已經睡了。”

“你表妹？”葉青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們什麼時候那麼生疏了？”

季宴不自在地咳了聲，葉青玄喜歡季央他又怎麼會不知道。

可阿央已經把話給他撂下了，非裴知衍不嫁……

阿央自小就沒求過他什麼事，對什麼也都是淡淡，如今跟自己開口，他怎麼能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