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見他又在看畫,角沉了沉,道:“你爹跪了兩日祠堂,如今還在榻上躺著呢,你還好意思看人圖?”
莫衡道:“我早上去看過父親了,他應該沒什麼大礙。”
“雖然沒什麼大礙,但也吃了不苦頭!”二夫人絮絮叨叨開口:“你可知,如今那賬房的人簡直是黑心腸,我想預支一些銀子給你爹買些千年人參,那賬房的人都說要等姓廖的回來才能批復,怎麼說都冥頑不靈”
莫衡低聲道:“那母親便等等罷。”
“等?”二夫人嫌惡道:“你以為姓廖的回來,便會批復嗎?不過是敷衍我們罷了!自從沈映月開始管家,賬房是越來越摳搜了!”
莫衡沉默一瞬,道:“母親,鎮國將軍府今非昔比……”
二夫人眼睛一瞪,道:“你這話是聽沈映月說的吧?鎮國將軍府家底厚得很,不過是牢牢攥在老太太手中罷了!你這孩子,這麼老是和別人一個鼻孔出氣!”
二夫人說著,發現莫衡沒有看,而是繼續盯著眼前的畫,剎時怒意上涌。
“你日日盯著這些畫有什麼用!?是能當,還是能賺銀子!?”二夫人說罷,隨手摘下一副墻上的人圖,“啪”地扔到地上,一腳踩了上去!
“你若是能長進些,你母親也不至于日日這種委屈了!如今莫崇和莫寒都死了,你怎麼還如此沒用!你……”
“夠了!”
莫衡心疼地看著地上的畫作,低吼出聲。
他轉而看向二夫人,面有慍怒:“是啊,我是比不上莫崇和莫寒!大伯戰沙場,言傳教,伯母端莊大度,慈溫和。而我的父母呢?”
“一個嗜賭,一個斤斤計較,就背后嚼舌!這個家,我夠了!”
莫衡面鐵青,一把將桌上的筆墨紙硯推到地上,而后,便沖出了房門。
二夫人一怔,也怒道:“你有本事,出去了就別回來!”
-
二房爭吵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安怡苑。
老夫人午睡起后,便聽林媽媽說了這個消息。
老夫人輕嘆一聲,道:“莫衡本該是個好孩子,被二房兩口子給耽誤了……”
林媽媽也道:“莫衡公子如今是鎮國將軍府的獨苗了,若是繼續這樣下去,只怕……”
老夫人若有所思,道:“映月回來了麼?”
林媽媽答道:“夫人今日出去看鋪子了,似乎還未回來。”
老夫人悵然道:“原本以為莫衡經此一事后,能懂事些,可他還是這般說走就走……如今鎮國將軍府的擔子,都在映月上了。”
老夫人每每看到沈映月,總會想起當年的自己。
早年喪夫,為了將幾個孩子拉扯大,也是歷盡艱辛。
老夫人沉思一瞬,低聲道:“四房那邊……最近如何?”
林媽媽搖了搖頭,道:“還是老樣子,四爺日日飲酒……四夫人依舊一聲不響地照顧著……”
老夫人長嘆一聲:“老四也是可惜了。”
-
沈映月回到鎮國將軍府之時,已經接近傍晚。
才踏竹苑,快的巧云,便把今日二房發生的事一腦兒地說了出來。
沈映月聽后,沉片刻,道:“罷了,讓他冷靜一下再說。”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這一夜,沈映月在書房待到很晚,直到二更天,才放下筆墨,回臥房就寢。
翌日一早,便著巧霜去請廖先生。
廖先生趕到竹苑正廳之時,只見沈映月面前放著厚厚一疊宣紙。
廖先生有些疑,問:“夫人,這些是?”
沈映月笑了下,將一疊宣紙遞給他:“生財之道,先生不妨坐下慢慢看。”
廖先生便抱著一疊宣紙坐下,他一張一張,細細看去,有的宣紙上畫了圖,有的宣紙上寫了經營思路、規劃等
廖先生快速翻完,思索了一會兒,試探問道:“夫人……想開一間以承接客為主的茶樓——流閣?”
沈映月淡淡道:“可以這麼說。”
事實上,想開的是“沙龍”,意在為古代的閨秀夫人們,提供一個安全、舒適的社場所。
廖先生回想了一下,道:“從昨日宋小姐的描述看來,如今京城的閨閣圈子里,時常會開展聚會,但除了各自家中,卻沒有其他合適的地方……可見,們是有需要的。”
沈映月淡淡一笑:“此為其一,其二是,鎮國將軍府在朝中的影響力,也許可以靠這種方式承載。”
廖先生聽了,有些不解。
沈映月看他一眼,道:“當今的世道,人無非分為士農工商四層,廖先生可知道,層級與層級之間,最大的不同是什麼?”
廖先生思量須臾,道:“對讀書的重視程度?”
沈映月笑著搖了搖頭。
“廖先生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您是讀書人。”頓了頓,沈映月徐徐道:“層與層之間,最大的不同,在于掌握的資源和信息不同。”
廖先生一向求知若,聽到這兩個新詞,忙道:“請夫人解。”
沈映月看了廖先生一眼,道:“我舉個例子,廖先生莫要介懷。”
“廖先生科考了兩次,卻都因意外,與殿試失之臂……從本質上來說,是廖先生想突破圈層,就必須遵循新圈層的嚴苛規則。這就好比千軍萬馬要過獨木橋——功之人,之又。”
“但廖先生可知,員的子弟,如何做?”沈映月面上帶笑,淡然開口:“就拿我父親來說,若我是個男子,父親可將我送去宮中,為皇子伴讀……待皇子大了,可直接舉薦我為。若我運氣再好些,直接跟了太子……那太子登基之后,我自會得到重用。”
廖先生面頓住,點頭道:“近水樓臺先得月的道理,小人明白。”
沈映月道:“不錯……我這麼說的意思在于,雖然將軍不在了,但我們必須得留在這個圈子里……不然,莫衡也好,立行也罷,甚至于你們諸多人的前途起點,都會一落千丈。”
廖先生約明白過來,他連忙問道:“夫人的意思是……如今將軍不在了,朝中不能再與眾臣繼續連接,于是另辟蹊徑,與京城的貴婦人、千金小姐來往?”
沈映月贊許地點點頭:“廖先生果然是個明白人,我們不但要與們來往,還要建立影響力……要知道,枕邊風可比勸諫有用多了。”
廖先生如醍醐灌頂一般,大方出笑容:“原來如此!若此事能,既能為鎮國將軍府增加進項,又能讓鎮國將軍府,繼續存在于眾人視野中,甚好,甚好!”
沈映月角微揚,道:“接下來的事,便給廖先生了。”
廖先生鄭重拱手:“夫人放心,小人一定竭盡全力,將流閣經營起來!”
沈映月微笑頷首:“有勞廖先生。”
廖先生一臉興,干勁十足地出去了。
巧霜見廖先生一掃往日的冷淡,變得風風火火,忍不住笑道:“如今的廖先生,當真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也許,這才是真的廖先生。”
沈映月又在桌案前忙了一陣,快到晌午時,才抬起頭來。
“巧霜,著人備車,我要出去一趟。”
巧霜連忙問道:“可要帶上梁護衛?夫人是想去哪兒?”
“是,通知梁護衛”沈映月彎了彎角:“去老地方——醉心樓。”
-
梁護衛一聽沈映月要去醉心樓,心里就有些打鼓。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沈映月后面,小聲問:“夫人,咱們要不要多帶些人去?”
梁護衛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了侯府二公子羅端,被撣子的場景。
沈映月看他一眼,道:“今日醉心樓選花魁,門可是很貴的。”
“選花魁?”梁護衛訝異一瞬。
沈映月淡聲:“這可是甜水巷的盛事,梁護衛竟然不知道?”
梁護衛本來生得白皙俊朗,被沈映月這麼一問,忽然紅了面頰,結結:“不、不知道……”
沈映月“嗯”了一聲,道:“那正好,去漲漲見識。”
梁護衛:“……”
沈映月說罷,便快步穿過長廊,走出了鎮國將軍府。
-
馬車最終停在了甜水巷的巷子口,進不去了。
“夫人,前面堵得厲害,只怕要等上一會兒。”車夫低聲道。
沈映月清冷的聲音傳來:“我們下車,走過去罷。”
于是梁護衛便主幫沈映月擺了馬凳,引著下了馬車。
甜水巷到了晚上,一貫是張燈結彩,十分熱鬧。
姑娘們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門口攬客,好似寒風中搖曳生姿的花朵,無依又恣意。
梁護衛寸步不離地跟在沈映月后面,目不斜視。
沈映月問:“梁護衛平日來過這兒麼?”
梁護衛愣了下,面一熱:“未曾。”頓了頓,梁護衛道:“小人志不在此。”
沈映月側目,看了梁護衛一眼,出笑意:“哦?什麼是梁護衛所愿?”
梁護衛踟躕片刻,開口道:“小人兒時便想為將軍那般人,馳騁沙場,保家衛國……但小人自知份低微,能站在將軍后,為他盡綿薄之力,也無憾了。”
頓了頓,他又有些不好意思道:“讓夫人見笑了……”
沈映月默默地聽著,認真道:“每個人的志向,都值得被尊重。你還年輕,只要腳踏實地,步步為營,定然能大。”
能……大?
梁護衛微怔。
他自小家中貧苦,父母早早便將他賣了,輾轉了幾家,才落到鎮國將軍府,安定下來。
他曾經以為,這已經是最好的生活了。
梁護衛忍不住轉頭,看了沈映月一眼。
白紗遮面,面容沉靜,無論什麼時候看去,眼神都十分堅定。
梁護衛似乎得到了鼓舞,鄭重地點了點頭。
兩人走了一會兒,便到了醉心樓門口。
門見沈映月是個子,正要開口阻攔,梁護衛遞上一錠銀子,便讓他閉了。
沈映月和梁護衛徑直走了門廊。
猶豫今晚是花魁之夜,醉心樓要評選出最歡迎的姑娘,于是一進門,兩旁的走道上,便掛了不人的畫像。
每一幅畫像下面,還有對應的押注,押注越多的姑娘,代表越是人氣高。
沈映月走到一畫像面前,定睛一看。
這畫上的姑娘正是妙心,目靈,顧盼生姿,一顰一笑都十分人。
就連發的,和料的絨,都展現得淋漓盡致,可見這一副畫的筆,相比其他的畫作,都要講究細致許多。
畫作的下方,蓋著小小的印鑒——沈映月一眼認出,這是莫衡的畫作。
平心而論,莫衡在繪畫一事上,是有天賦的。
而這副畫的下面,押注最多,可見妙心依舊是奪魁的熱門人。
就在沈映月欣賞畫作之時,卻有一個不冷不熱的聲音響起來:“喲,這不是莫夫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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