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給娘的。”
姜是真沒反應過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手去接,接過手,展開一看,是個梅花頭銀簪,這樣式在鄉下從沒見過,估是宿州那邊時興的。
姜心里半是惶恐半是歡喜,又酸又漲,覺熱淚在往上涌都要克制不住。出嫁之前爹沒給添過首飾,姜想過娘留下來的首飾呢?不知道有沒有,有也沒落到手上。
去年出嫁娘家什麼都沒陪,家也沒打兩樣,只讓帶了服。
這簪子是第一件正兒八經的首飾,還是這麼細好看的。
姜覺手心都是汗,在上了好幾下,才敢手去拿,拿起來看過之后又放下了。“我使木簪就行,相公你拿回去退了吧,這太金貴,磕著著也心疼……”
推過來,衛又推回去,說以后還會有更好的。
“以前聽人說首飾是人家的臉面,我往常總讓人笑話,難得能給家里爭回臉,你就收下。這沒多貴,你用著,以后有更好的。我聽打首飾的人說左手金右手銀,娘也是,先戴銀鐲子,我加把勁,以后給您添金。”
吳氏一聽這話別提多高興,果真把鐲子套上右手腕,說趕明兒有空出去轉轉,讓人好生羨慕一下。
……
姜把銀簪子放回西屋,放好出來衛父已經在說這半年間家里發生的事。總的說來一切都好,地里田間有些口角也不嚴重,唯獨愁了一把是前陣子天干,稍微擔心了幾日雨降下來就沒什麼了。
家里男人說話的時候人是不太會的,吳氏本來不吭聲在聽,聽到這兒才忍不住說:“咋就沒什麼?就那場雨之后不是還出了大事?”
衛都坐直了,問什麼大事?
姜就這會兒出來的,挨著男人坐下,說:“是我娘家那頭……”
衛最先想到是不是下雨天路沒走穩摔了,他心里一通瞎猜,沒說出來,問怎麼回事。姜就說前頭干太久,突然天降暴雨把南坡沖垮了,泥漿混著石塊傾瀉下來山腳下那幾戶人家全遭了殃,幸好事發當時人不在家,不然真不一定能躲得及時。
聽說南坡垮山,衛心里也是一,得知人沒事他才松口氣。
“現在怎麼樣了?”
“本來都覺得出這麼大事衙門該管,結果衙差是來看過,看過又走了,他們給每家補了五兩銀子,別的一概不管……五兩銀子說也不,仔細想想又能干個啥?”
衛聽出話里的意思是說衙門太無了,遇上這種事才給五兩銀子,讓人寒心。他是讀過書的人,看得比其他人明白,說:“是兩方面的問題。一來天降暴雨,出事的肯定不止一兩,要都管他管不過來,只能讓村里自己想轍兒。二來這事不夠大,垮山是能說得明白的事,看著陣勢大,遭殃的說起來就只有幾戶人,生不出子也興不起謠言,老爺不急。”
衛父還是覺得父母大人不夠上心,難道真就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了?
“或許有吧,也不是咱們能置喙的,咱們人微言輕多說無益。”
衛父點點頭:“我是想說你以后假如當了,可得做個恤老百姓的好,你從村里走出去得多為村里人著想。”
“爹你想得也太遠了……”
“怎麼遠了?不是明年又有鄉試?三郎你在府學那邊都是最好的,回回得獎還能考不上嗎?”
衛笑著搖搖頭:“不是這麼回事,且不說舉人是最難考的,哪怕考上了,要當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爹我給你舉個例子,假如說我明年秋天有幸能中,中了之后朝廷會出錢送我們上京參加次年春闈,春闈再能考中,跟著還有殿試。殿試由皇上主持,能過這關的就是進士,被稱作天子門生。”
包括衛父在的三人聽得云里霧里,什麼春闈啊殿試啊,離他們太遠。
村里百年都不一定能出個舉人,至于進士,他們從沒見過。
“不是說考上舉人就能當?”
“爹你別急,我接著說。這一路要是都能中,皇上會賜下。假如說春闈這關沒過得去,又有兩條路可選,要麼回去繼續苦讀,三年后接著應考。或者放棄應考,出來謀缺。不是說考中舉人就一定能當,是考中可以當。舉人出家里有點底子可在地方上謀個缺,沒底子興許一等好些年沒個音訊。”
衛父只知道地方上很多都是舉人老爺出,他就認為考中舉人肯定能當,沒想到還有這些門道。
“那像咱家這樣的……能有戲?”
“所以說當離我還遠,我想著走一步看一步,先把鄉試這關過了再說。”
衛說到這兒,吳氏也緩過來了:“兒子心里有譜你瞎什麼心呢?當不當以后再說,反正只要能考上舉人,咱家的好日子就真要來了!三郎你說娘講得對不對?”
“是這樣。”從來只有窮秀才,沒有窮舉人的。
吳氏還嫌不夠,又說了男人一:“咱們啥本事沒有也幫不上忙,就別整天嘮叨,你把當掛在邊三郎聽了不張?張起來能考得好?”
衛父了皮子,想說你當家還是我當家?我就念了一句還要挨教訓。
想想這婆娘的,算了,說兩句。
所以說衛大郎降不住陳氏也是家傳,他爹就拿他娘一點兒辦法沒有,要說吳氏哪里比陳氏強。也就是沒摳到那地步,還有點眼力勁兒,知道當外人面要給男人做臉。
“不說這些,岳父家現在咋樣?”
衛父和吳氏同時看向姜:“還是讓娘來說,出事那天你爹帶著你兩個兄弟去看過,之后沒再去,后面兩回都是娘自己去的。”
衛看向姜。
姜擱在上的手了,說:“他們在大伯家借住,這幾天好像在挖值錢的東西,后面可能準備起新房。”
“起房?這節骨眼起不了吧。如今府城和縣城倒還熱鬧,鎮上已經有些冷清了,市集那邊都沒什麼人,全回鄉準備搶收。收割,粒,晾曬,去殼,倉……忙完怎麼都是兩旬之后,跟著地里還有些活,全做完七月肯定過了,想請人蓋房子估要等頭年我親那會兒。”
“要起個泥瓦房的話,還要提前跟燒窯的說好,訂下瓦片。瓦片易碎,從來是你說個數人家開窯新燒,沒有賣現的。我記得爹當初為了給家里換瓦頂費了很大力氣,挨得近的周邊沒有磚窯,瓦片燒好要拉回來就不容易。”
衛父聽得連連應是,說沒錯,就是這樣。
先不說幫忙出力氣的,要起房子泥瓦匠肯定要一個,要黃泥,要瓦片,他家里什麼都沒了跟著還要打家,又要請木匠……就算從中秋開始忙,弄好咋說也是九月間了,哪怕作再快姜父他們也得在兄弟家住三個月。他家啥都沒了,住兄弟的吃兄弟的,嫂子哪怕再慷慨,時間一長也不會給好臉,想想真是個麻煩事,這房子不好起。
“要是親家攢得有錢還好,積蓄不多才難辦,他們要起房還得重新買塊地,原先那地方沒法用了。”
要買的東西就有這麼多,想想看請人家幫你干活哪怕都是自家人,錢可以不拿,總得給口飯吃,不然誰愿意呢?
衙門賠那五兩不夠,咋說都不夠。
像他們啥都缺,哪怕先蓋兩間住著至也要準備個二十多兩銀子。衛父兒子點撥,一算,要這麼多,他心里很替親家了把汗。
吳氏不像男人那麼心寬,已經擔心起來,怕親家求上門。
要是說缺人幫忙還好,忙過這段時間等后面閑了去個人給他幫忙沒啥,起兩間房也用不了多久,不耽誤事。要是來借錢呢?吳氏不敢借,怕借出去容易收回來難,尤其是借給親家,收不回來你還不好翻臉,那多憋屈?
想到這些,吳氏又忍不住慨,三媳婦哪兒都好唯獨娘家太差。
那頭完全靠不上不說,還反過來拖累人。
又一想,三郎說得對,跟著就要搶收誰給你起房子?要起房咋說都要等忙完之后,到那時三郎已經回學堂去了,要是親家來借錢,吳氏就準備往兒子上推,說錢都給他帶出門了,老話說的窮家富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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