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的日子定下了, 就在次年開春之后, 三月間里, 算來還有半年多時間。
崔侍郎府已經在為大姑娘準備嫁妝。前頭六公主留下來的東西分做兩份, 由親生子繼承, 頭面首飾這些讓崔令儀帶走, 擺件之類留給崔小弟多。除此之外, 崔家還得擬出一份像樣的嫁妝單子,太寒摻不行,怕抬出去丟人現眼。
經過前面幾回, 崔老太太已經厭了崔令儀,即便如此,還是不敢拿大孫的陪嫁開玩笑。心里想著最好別放太多, 同時又要看得過眼, 為此還打聽了前頭康郡王府準備的嫁妝臺數,聽完心里苦。
康郡王府是真寵芳妤, 要比照那個去準備, 多嫁幾個就能掏空他們家底。
幸好芳妤是做長媳的, 崔令儀這邊比稍稍差點也說得過去。
崔老太太斟酌過后, 草擬了一份嫁妝單子, 瞧著不太夠還將幾房近親請來,意思哪怕不是一支, 也都姓崔,本家姑娘要出閣親戚們不添個心意?親自開的口, 加上崔令儀要嫁的是一品權臣子, 崔家親戚才肯配合,各家添了兩樣。再一看,這份陪嫁就好看多了。
福壽堂里老太太松了口氣,白氏借嫁妝單子來看過之后卻憋壞了,差點沒忍住要開口,好在讓填房太太趕了先——
“這是不是多了一點?咱們家是三品侍郎府,卻是不沾什麼油水的禮部,府上看著花團錦簇的,賬面上哪有那麼多錢?大姑娘手里還著六公主留下來的東西,讓把那抬走,咱再稍稍補幾樣不就得了?”
“你當衛家是什麼門第能由你糊弄?趁早收起那蠢念頭,公主留下來的東西該由他們姐弟兩個商量著繼承,哪個多拿看他們自個兒,甭管大姑娘分到多,沒得直接用當娘的二十年前的陪嫁充作兒嫁妝的,真那麼抬出去咱崔家還抬得起頭?這姑娘嫁得也太容易了!”
要皇室沒想起六公主這個人,他們是能在嫁妝上稍稍做點文章,偏偏人家想起來了!皇后娘娘還派了兩個嬤嬤過來,崔老太太即便有萬般想法也不敢來,兒子有今天實在不易,先前已經很拖累他,豈能再犯錯誤?
總之,老太太是心里在滴,臉上還得掛著笑給蠢兒媳講道理。
即便這麼說,填房太太還是難以接。
“給拿走這麼多東西咱不傷筋骨?我們崔家又不一個大姑娘,跟著繼宗不也十五了要準備說親,后面排著的還有……全照這個來,家里不給搬空?”
“那衛家過大禮時捧來一雙雙一對對的哪樣不貴重?”
填房太太抿了抿,過會兒才說:“男方下聘和方陪嫁不同啊。他們下聘抬的大多是些吉瑞之,說是貴重,拿來有什麼用?還能變賣了不?可咱們呢?其他那些東西就不說了,打一全套家擺件就要花去不,還要請江南最好的繡娘來趕制嫁喜被這些,春夏秋冬各季裳要備至四套,還有頭面首飾……”
每說一句老太太心里也疼一下,終于,老太太忍不住一掌拍炕桌上。
填房太太了脖子,把沒說完的憋了回去。
白氏也在心痛,可更了解老太太,知道多說無益,只得出一抹干笑,說老太太心慈,對大姑娘實在是好。
雖然過程磕了些,崔令儀的嫁妝好歹一件件添置起來。等府上將該安排的全安排好,一晃秋天早過去,冬天都過了一半,又到一年中最冷的兩個月,各家趕著備上年禮年貨,同時國子監也在準備歲末考核。
衛煊跟唐懷瑾不用擔心,他倆縱使沒衛彥當初的統治力,也是能給國子監爭臉面榮的杰出人才。
再看崔家這頭,崔一舟剛進去讀了一年,程度還不太夠,好在有唐懷瑾幫他,偶爾還能得未來姐夫幾句指點,他在新進這些人里面排名算不錯的。崔家另一位就沒這麼樂觀了,早先說了崔繼宗本來就是中游水平,跟憑本事進來的比不得,比其他那些蒙蔭庇的又好些……他要是刻苦用功多讀個幾年,下場去好好考,還是很有機會拿個進士出,結果就在今年,因為皇后娘娘的關注崔家讓外界揭了皮,鬧出笑話,也直接影響到他在國子監的人際往來。
讀書人是最講規矩最要臉面也最在乎名聲的。
他名聲不好,其他人輕易不敢與之為伍,生怕被視作同類。
崔繼宗早幾個月就因為這事崩潰大吵過,還說不想在國子監待了,白氏好不容易將他穩住。那一頁看似翻過去了,實際影響深遠,至對他來說別人的排斥使得他不停去糾結過去的事,想這想那沒法子專心讀書。
有沒有用功是能看出來的,他這一年小考的表現都不理想,歲末排名大跌,崔侍郎聽說他寄予厚的長子拿了那麼丟人的名次都不敢相信,還問了一句是不是巧有同名的?
想到姓崔的之又,他又改口,問是不是寫錯了名字?把繼宗跟誰對調了嗎?
國子監祭酒親自同他說的,說沒錯,崔繼宗就這個排名,他今年像是混過去的,很不用心。“崔侍郎也別只是忙衙門的事,兒子要多關心啊。想你也是國子監出來的,那年還高中了狀元,親筆題的匾額這還掛在國子監里,咱們這頭是怎麼回事你該非常了解,夫子們力有限很難顧到每個人,頂多只能從紀律上約束,到上課時人沒來我們罰他,他來了不用心聽你有什麼法子?”
本來崔繼宗就是蔭生,夫子對他們這些拿名額進來的要求很低,只要保持安靜,不吵吵,別影響有本事那些,課你聽不聽。
聽過這一席話,崔侍郎臉面都快掛不住了,國子監祭酒還安他來著,說崔繼宗的表現是差了一些,幸而崔一舟不錯,天資也還可以,又肯用功。
這不像是安,更像是笑話。
他們把希寄托給長子繼宗,將資源給他名額給他,什麼都給他,每回放旬假崔侍郎教他這啊那的,結果長子排名垮了,反倒沒從家里得到什麼支持的舟兒有起來的跡象。
這不是大耳刮子往他臉上扇?
崔侍郎哪怕是個偏心人,他也不會蠢到埋怨崔一舟太努力了,那錯在誰?肯定在大兒子崔繼宗。
他寫的什麼狗屁文章?
這排名對得起誰?
崔侍郎回府,聽說長子在老太太的福壽堂里,他徑直就過去了,然后是一場混。崔侍郎拿戒尺人,邊邊斥罵他,問他一天天都在瞎忙什麼?回來說得好聽書讀到哪兒去了?歲考這排名還想下場應科舉?鄉試都過不去!
一個打,兩個爭。
白氏直接撲過來擋,里不住喚讓別打,當心打壞了。
老太太手在炕桌上重重拍了幾下:“崔守志你眼里有沒有我這個娘?我說的話你是不是就不聽了?繼宗他哪怕一次表現不好,你打他做什麼?你以前也有發揮欠佳的時候我像這樣打過你嗎?是,你是狀元,可你不也二十六七才考上,繼宗才十五,他有的是時間慢慢讀,你急什麼?”
老太太指著親兒子的鼻子罵,崔侍郎還能怎樣?他哪敢在年關把老母親氣病?就只能停手。
他坐到一旁去,灌了一大口熱茶,才說:“娘不知道我今日有多丟臉,我以為他排名寫錯了還去問了國子監祭酒,人家告訴我說沒錯,又找出他寫的文章來給我看,說就是有那麼差,只配得上這排名。我當初是狀元,我兒子卻是這個表現,我臉往哪兒擱?他拿了家里的名額,占了全部的資源,讀這樣可對得起幾個兄弟?”
崔繼宗低著頭站那兒,一聲不吭。
白氏還在說只是這回考得不好,下次會好的,明年一定能排在很前面。白氏還讓崔繼宗保證,讓他對天發誓。崔繼宗張了張,說:“我想回家學來讀,不想在國子監。”
這話一說出來,滿堂驚愕。
“你胡說什麼?!”
崔繼宗委屈得很:“國子監是出了很多進士,三鼎甲都一籮筐,可我還是不想在那頭待。我們拿名額進去的在那里頭沒人喜歡也沒人看得起,他們那些考進去的還有貢生本不同我往來,夫子也不重視我們。那還不如在家里學,父親您請個進士來教我不是一樣?”
一樣嗎?
不一樣。
從國子監出來的,進場有許多同窗相互扶助,同窗之誼不是說說而已。自己悶頭讀書的難免勢單力薄,像衛這樣獨來獨往還能幾年一跳飛快往上升的,本朝就這一例,也沒別人,不值得當作參考。
再說,名額給你用了,沒讀出個名堂你要回來,國子監那頭卻不會允許換個人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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