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香吃飯沒有這麽快,也不急,接完碗筷坐回桌邊又繼續吃起來。
王麗珍靠在床頭,就看著寧香說:“丫頭,你心好,以後肯定會有好報的。”
寧香笑笑,咽下了裏的飯菜,轉頭看向說:“學習雷鋒好榜樣。”
王麗珍鬆口氣,慢著聲音又說:“雷□□確實是好人呀……”
然後就絮絮叨叨,給寧香說起雷□□的各種好人事跡來了。什麽幫助老人,幫助戰友,做好事不留名,是人民的勤務員。
寧香一邊吃飯一邊聽著,也沒有打斷。聽這說故事的語氣,又想起小時候,晚上躺在懷裏看星星,聽講各種各樣的民間故事的場景。
聽著雷鋒的故事吃著飯,目不自覺掃到床頭的那幅小貓撲蝴蝶的彩畫,便定住目多看了一會。昨天送王麗珍回來,隻草草瞥了一眼這幅畫,沒有留神多看。
現在仔細看起來,隻覺得畫上的小貓太可了,渾茸茸的,著蝴蝶撲爪子的神態,憨萌得讓人忍不住翹起角笑,心裏也跟著乎乎的,想手上一把。
王麗珍注意到寧香盯著頭頂瞧,這便停了,順著的目轉頭往自己後的牆上看了一眼。看到頭頂的畫,又轉回來看著寧香:“你喜歡呀?”
寧香回回神,意識到問的是什麽,便忙道:“小貓可的。”
王麗珍說:“沒事繡來玩的,掛在家裏解個悶。”
寧香聽了這話一愣,看向王麗珍,“繡的?”
“是的呀。”王麗珍又把子微微側起些,不讓腰上疼的地方力,看著寧香慢聲說:“你要是喜歡呀,我送給你,沒事我再繡一幅,之前攢了不線。”
寧香從來沒在大隊的繡坊見過王麗珍,還真不知道的繡工怎麽樣。看著王麗珍木愣一會,然後忙低頭把碗裏還剩的一口飯吃完。
吃完就去到了王麗珍的床邊,距離近去看床頭的那幅“畫”。
昨天草草瞥一眼和剛才隔了段距離看,都覺得是幅畫,是因為這幅刺繡做得太細了。也就現在到了跟前,才看清楚原來是針線繡出來的。
王麗珍看寧香是真的喜歡,便轉手反手就把這幅貓撲蝴蝶給扯下來了。扯下來送到寧香麵前,很是大氣爽快地說:“喜歡就送給你,你拿著。”
寧香沒說要也沒說不要,隻手接下來,然後慢慢坐到床邊上,把繡品撐在掌心上,一點一點仔細去看針腳。看了一會便發現,有的針法都沒有見過。
看完了,目從貓咪的眼睛上抬起來,寧香看向王麗珍,著神和聲音問:“阿婆,這是您自己繡的?”
王麗珍笑著道:“是啊,幹不公社的繡活了,有時候手,就拿過來繡一點。”
寧香看看手裏的貓咪又看看,“您是……專門找師父學過嗎?”
們鄉下的繡娘,照理說都是跟著家裏人學的刺繡,等正經做了繡活,有時候會因為有新的繡品下來,會跟著蘇城來的繡師學習繡製新東西,但也都不稀奇。
就目前來說,寧香是甜水大隊一眾繡娘裏頭,繡活做得最好的,但本都沒見過王麗珍這幅繡品上所用的針法。而且王麗珍繡的是真的好,好到不是技巧兩個字能概括的。尤其是貓咪的眼睛和神態,活靈活現像拍出來的一樣。
手工刺繡從來都不是生產流水線上的工藝品,它是藝品。就算是同樣的底稿,到了不同繡娘手裏,每個繡娘做出來的東西也都是有所不同的。
做繡活做得時間足夠久的話,每個繡師都會形自己的刺繡風格,運針走線都有強烈的個人特征,誰也取代不了。
技巧針法還可以學可以練,努力足夠的話,能把技提上來,但對於彩形態,尤其人神態等各方麵的把握,有時候努力也拉不平差距,因為這需要個人審和天賦。
就比如繡蝴蝶和貓,貓的眼神和態,就是極其難把握的部分。
有的人繡出來的貓像沒有生命的木疙瘩,有的人繡出來的貓,讓人忍不住想上去上一把,抱在懷裏上一,仿佛都能聽到它糯糯的聲。
而王麗珍繡的貓,自然就是後者了。
不僅是技巧很厲害,在彩形態等各方麵的把握上,也很讓人驚喜。
王麗珍看著寧香的臉,沒忍住笑出來,“找什麽師父學啊,都是從小跟著我娘學的,倒是有聽我娘說過,祖上家裏有人在宮裏當過差,傳下來好些針法。”
那就難怪了,都是些們這種純鄉村繡娘接不到的東西。寧香也是跟學了門的,後來也跟別人學點,但到現在也就會十來種很普通的針法而已。
王麗珍看不說話,便又問:“你也做繡活呀?”
寧香回神,看向王麗珍微微一笑,“做的,我這細胳膊細的,比下地掙工分賺得要多一些。”以前賺了全部到家裏補家用,現在就自己用了。
王麗珍歎口氣,“之前我也是做繡活掙點錢,現在老了,眼睛啊手速啊,全都跟不上了,就不做了。平時種點瓜果蔬菜,拿去集市上換個仨瓜倆棗。昨天看到啄我地裏的菜,我那個氣啊,沒想把自己撂那了。”
話題被王麗珍給扯開了,寧香便也沒再說刺繡,看著接話道:“你休息兩天,等腰不疼了再說。以後小心一點,年紀大了,就是這樣的。”
說完這話,把手裏的繡品放下,起到桌子邊收拾碗筷。收拾好了摞在一起端在手裏,又跟王麗珍說:“你歇會吧,我先把碗筷洗了去。”
王麗珍看要走,忙又住,跟說:“丫頭,別急走,灶臺那裏有個米袋子看到沒有,裏麵還有一點米,你拿點回去。那邊牆下的菜,你也拿點回去吃。”
寧香停住步子,看了看王麗珍說的米袋子,又看了看牆角下的蔬菜,並沒有去拿。給送這頓飯,純純就是出於好心,沒指要東西。
但王麗珍堅持要給,繼續說:“丫頭,拿著,我不能白吃你的。”
心裏想的是,這年頭誰家的糧食都不多,都是生產隊按人頭分下來的,多給別人吃一口,自己家裏就吃一口。吃了寧香的口糧,自然要還。
而且這年頭什麽都沒有吃的值錢,這幅繡品寧香要不要無所謂,也沒指拿這個抵,但是大米和蔬菜,必須讓拿回去。
寧香看著王麗珍的臉思考片刻,然後點頭應了聲:“行,我先把碗筷拿回去洗了放起來,待會我再過來拿米拿蔬菜。”
王麗珍看應了也就沒再追著,讓先拿碗筷回去了。
而寧香拿著碗筷一路走回去,腦子裏想的本不是王麗珍家的大米和蔬菜。回到船上開門進屋,洗好碗筷放起來,坐到船上又屏氣思考了一會。
凝神思考了四五分鍾,寧香起挎上竹籃,把自己的繡繃和沒做完的繡品放在裏麵,又出門往王麗珍家去了。
同村人本來就知曉彼此的家庭底細,兩天正經接了兩回,剛又在一起吃了頓飯,並聊了聊刺繡上的東西,現在寧香直接把王麗珍當個人了。
挎著籃子再回到家,寧香也沒有直接去拿大米和蔬菜,而是在床邊坐下來,拿出自己的繡繃,起繡花針說:“反正我也沒事,就在這裏陪你吧。你這腰啊,得躺上幾天才行的。你要是想上廁所呀,就跟我說,我扶你去。”
王麗珍沒想到,寧香還真不嫌棄這裏。說著話這手上著繡花針,已經低頭做起繡活來了,看起來全不拿自己當外人了。
想想寧香現在在村裏也人瞧不起,走哪都人指指點點,日子也不好過,於是也沒再說那些自卑趕客的話,好片刻鬆口氣說:“那咱倆就做個伴吧。”
寧香目放在手裏的繡布上,角微微抬起笑,“這就,同是天涯淪落人。”
王麗珍沒念過多書,聽不懂寧香說的話,問:“這話什麽意思?”
寧香不得又跟解釋,這一說再又扯出別的來,於是絮絮叨叨聊了許多。寧香也不是真的十九歲,和王麗珍還是很能聊得起來的,這一聊便到了傍晚。
眼見著半空的太落了西,寧香放在腦子裏盤旋了一下午的事,終於是盤旋不了。看著王麗珍又猶豫了一會,最後試探著開口問:“阿婆……我想跟著你學刺繡,你阿願意教我呀?”
王麗珍聽到這話先是一愣,然後笑起來道:“我看你這繡活做得好的呀,咱們大隊沒幾個繡娘能做出你這質量吧,瞧著不用學啊,完全夠用。”
做這些簡單的日用繡品,本用不到多高超的繡技。如果一輩子隻是這樣靠這個為生的話,確實不需要再去學,但寧香顯然不會這樣過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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