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太子沒有遮掩住自己的心緒，任其暴在承元帝的眼前。一直以來，太子在承元帝麵前所呈現的，便是一張笑臉，一張似乎渾不在意命運對其苛責的笑臉。

有些事不能說，也不能做，說了做了便會傷人心，可太子實在忍不住了。沒人知道他日裏遭著什麽樣的力，不是力，還是一種對心靈的譴責。

很久很久以前，太子是希自己能活得長長久久一些，因為他知道父皇是這麽希的，從小他便和父皇相依為命，他舍不得離開父皇，也舍不得讓他傷心。可如今太子卻喪失了這種心，他覺得自己活著就是一種折磨，對所有人的折磨……

承元帝麵忽忽晴，眼中芒閃爍不定，最終還是沉聲道：“這些事你不要管，朕自有主張！”

他就知道，父皇永遠是這麽的固執！既然如此，他隻能換一種說法了。

太子抹了一把臉，低聲說道：“咱們撇開這一切，都不去看。父皇你有沒有想過，五弟他不良於行，即使有人想上前逢迎，又怎麽可能是如此大的陣仗。五弟畢竟不同王趙王，難道您就沒有想過其實是暗裏有人煽風點火，刻意將五弟架在了火上？”

“還有，你如此對待五弟，難道就一定能保證他心中不會產生隔閡？旁的也就罷了，這可是喪妻喪子之仇。若是五弟心中對您和我產生了隔閡，得利的又會是誰？本來是三足鼎立的局麵，如今缺失了一角，失去了五弟的牽製，得意的又會是誰？！父皇你從來乾坤在握，算無，難道連這一點都看不明白嗎？”

承元帝陷恒久的震驚中。

是啊，這麽簡單的道理，他怎麽會看不明白？不，他其實並不是看不明白，隻是下意識便忽略了，自上元節那日事後，承元帝就覺得自己心了，了一團麻……

太子咬牙又道：“即便那孩子生下來，不提他是男是，也不提其年紀尚，有個不良於行的父王，能對什麽事造幹擾，萬父皇明鑒！”

該做的該說的，他已經說了做了，如今就看那五弟妹能不能好運逃過這一劫。

*

九娘覺自己肚子一陣陣的疼，孩子不停的在腹中翻滾彈著，似乎在抗議著什麽。膝蓋開始一點點失去知覺，整個人覺重極了，有一種立即想癱倒在地的衝，可九娘依舊還在堅持著。

不能倒，不能倒，一旦倒了，等待的會是更為淒慘的命運……孩兒，你別鬧騰了，馬上就好，阿娘一定會保住你……

小翠直著子，極力為九娘擋住從一旁吹過來的風，另一邊小燦也是同樣的作，這個‘網之魚’是自己過來陪跪的，為得不過是想替九娘擋擋風而已。

這和鸞殿前太過空曠，擋得了左右，擋不了前後，而侯在殿外的那幾名宮人侍，見到這一幕，眼中帶著看戲的芒。

若是可以，小翠真想上去殺了那幾人，可是不能。以小翠經過的訓練，從來篤信紅刀子進白刀子出的果斷，自打跟在九娘邊以後，見過了太多的惡意，但以這次為最，那些人難道不知道王妃是個孕婦嗎？

也許別人就是因為王妃是個孕婦，才會這麽刻意的折騰！

殿下呢？殿下為何還不來？

看著搖搖墜的王妃，小翠心中充滿了無盡的絕……

而此時，一個個消息不停的往楚王府傳去。

楚王府外書房中，坐了一眾相貌不一年紀不等的男子，這些人俱是楚王的心腹。立在一旁的常順不斷翕張，言又止。而書案後，楚王滿臉冷肅，眼中的芒不停的翻滾著，似在極力抑心深的什麽東西。

一名麵容幹瘦的中年人似乎想說什麽，卻被一旁的人拉住，並對他搖了搖頭。

大家都知道事嚴重，可同樣也知道如今衝不得，與承元帝去扳手腕，一個不好下場就是萬劫不複。大事者不拘小節，至於楚王妃，隻能說命不好了……

常順自是了解這些個心思詭詐幕僚們的想法，在這群腦子裏隻有利弊人的心中，恐怕個人得失以及榮辱都不會放在心上，最重要的東西隻有大勢……

大勢？去他娘的大勢，要知道王妃肚子裏可是還懷著小主子，難道殿下也是像他們那樣想的嗎？

常順一跺腳，終於忍不住了：“主子——”

這時，門外急急傳來一聲‘報——’

“進來。”

“稟殿下，太子去了紫宸殿。”

楚王頓時心中一鬆，屋中所有人都不麵帶了幾分喜，楚王揮手讓來人退下，想了想，方道：“備車，去安平公主府。”

這安平公主乃是承元帝的親姑母，是如今長安城輩分最高的皇族，承元帝素來對其尊敬有加，這也是楚王備下的後手之一。當然，楚王的後手自然不止這一個，可剩下的後手俱是魚死網破的局麵。

方才一直穩著沒去，這會兒哪怕是為了做戲，也得去一趟。

*

“王妃，你沒事吧？”

九娘搖了搖頭。

小翠麵一喜，道：“幸好咱們準備充足，奴婢差點忘了放在荷包中的參片，幸好小燦提醒了我。”

其實九娘並沒有忘記，隻是如今懷著孕，人參這種東西自然是能吃就吃，吃多了對子沒有益。也是實在快堅持不下去了，才含了一片。

“在說什麽呢？”一個中年侍走了過來，皮笑不笑道：“王妃娘娘，既然皇後娘娘罰您的跪，您還是老實些吧，別為難我們這些下麵人。”

九娘冷冷的瞧了一眼，沒有說話。

這中年侍被九娘眼神刺得一驚，接著而來的是惱怒，他不敢對九娘發作，隻能出腳去踢小翠小燦泄恨。

“給我跪好了，誰讓你們靠這麽近的，離遠點！”

小翠兩個也知道此時不是逞強的時候，含著辱往一旁挪了挪。

這時，和鸞殿宮門口疾步走來一眾人。

那中年侍一見為首的那人，頓時腰桿往下塌了塌，迎了過去。

“阮總管，什麽風把您老吹了過來？”

阮榮海沒有理他，一把將他拉開，趕忙快步往九娘這邊走了過來，俯去扶：“哎喲，我的王妃娘娘，您怎麽跪在這兒，可真是苦了，陛下一接到信兒，就命奴婢趕來了。”

又斥道：“你們都瞎了不，還不趕來給咱家幫把手！”

和鸞殿守在殿外的人俱都傻了，到底還是反應過來，其中一個往殿中跑去，剩下的俱都一窩蜂的湧了過來。可惜們的作沒阮榮海帶來的人快，且阮榮海似乎非常嫌棄們的模樣，隻讓自己帶來的人上前攙扶九娘。

另一邊，蕭皇後接到信後也出來了，其後跟了一大群人。

阮榮海見九娘似乎沒有什麽大礙，這才理了理袍，皮笑不笑的往前走了兩步，到了蕭皇後前，一腰桿，聲音洪亮道：“傳陛下口諭。”

以蕭皇後為首，呼呼啦啦跪了一地人。

“皇後，你實在膽大妄為，竟然敢曲解朕的意思，讓懷六甲的楚王妃跪在寒風中，其心惡毒，其心可誅，著命褫奪皇後所掌宮權，暫由劉貴妃所代，欽此——”

蕭皇後頓時子一，往後麵倒去。

“皇後娘娘，還不謝恩？”

蕭皇後麵容慘淡，淒涼一笑，強製撐起子，拜下：“謝陛下隆恩。”

阮榮海再不去理會，轉去了九娘邊，笑得殷勤，與方才對待蕭皇後完全是兩種態度。

“楚王妃，您沒事吧？可需要奴婢幫您傳太醫。”

九娘搖了搖頭：“不用，謝謝阮總管了。”

“那奴婢安排車架送您出宮？”

九娘覺得阮榮海真是善解人意，好不容易逃過一劫，這會兒不得離這皇宮遠遠的。且此時非常想知道，楚王到底是用了什麽法子，才讓承元帝改變了注意。

至於蕭皇後，九娘連看都懶得去看一眼。

不過是個可憐的替死鬼罷了！

看著九娘被一眾人簇擁離開的背影，蕭皇後似乎覺到森森的鄙視之意，尤其邊瞅著的眼神各異，頓時怒急攻心，一個白眼厥了過去。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

剛出了皇宮大門，就遇上了等在宮門外的楚王。

小翠和小燦兩人換了車，馬車又載上楚王，方才往楚王府行去。

回到王府，蓮枝等人已經接到消息準備好了，九娘被安置在床榻上，眾人又是捧來熱水，又是捧來帕子…劉太醫也被請了過來把脈。

一直到回到了家中，九娘撐著的那口氣才散去，整個人顯得虛弱至極。劉太醫把了脈，開了安胎藥命人去熬，又替九娘看了看膝蓋。

九娘白膩的膝蓋上，此時青紫一片，劉太醫歎了一口氣，代蓮枝等人需要熱敷，然後按上藥酒，過幾日大抵就能消去青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