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嬤嬤接下來的說辭，證實了九娘的猜測：“奴婢當年確實在魏王府裏侍候，隻不過是個毫不起眼的使婢。陛下念舊，便將當年潛邸的一眾奴婢盡皆帶進了宮。奴婢雖沒什麽本事，也沒有靠山，但靠著潛邸老人的名頭也安穩在皇宮裏待了多年，其間做過六局的，也侍候過宮裏的娘娘，後來被派去侍候五殿下。”

“皇兄也是有心了，這些東西都留下吧，撿了可以用的，給晟兒用。”楚王道。

九娘點點頭，也沒有推諉覺得委屈了兒子還要用別人的舊東西，吩咐下去讓人將這兩箱子東西都收羅好了。像裳之類的件，都挑出來清洗暴曬了，到時候拿出來給兒子用上。

九娘起先並不知曉楚王所說的‘皇兄也是有心了’，還別有深意。直到承元帝萬壽節這日，才明白其中真正的意思。

*

時間匆匆，轉眼間進七月。

今年乃是承元帝五十五歲壽辰，雖不是整壽，但宮裏也是要大擺筵宴，為其祝壽的。

承元帝並不喜這種場合，所以決定不大辦，當日隻召了數位位高權重的大臣、宗室勳貴，以及後宮嬪妃，眾皇子皇子妃公主駙馬等，一些關係比較親近之人慶賀一番。

即是如此，場麵也十分熱鬧。

眾人紛紛奉上壽禮，又奉了賀詞，承元帝平時哪怕再怎麽冷肅，今日也多出了幾分笑容。

每當這種時候，承元帝從不吝給太子做麵子，所以當幾位皇子奉上壽禮之時，雖太子所奉壽禮並不若王趙王等人那麽珍稀罕見，也讓承元帝頻頻出言誇讚。楚王從來秉持中庸之道，所奉壽禮既不是那麽出挑，但也絕對拿得出手。

作為皇孫的，今日自然不了到場。

先是趙王府的皇孫穆梵走了出來，小小的一個人，也不過才五六歲的模樣，但禮儀還算不錯，跪下叩首之後，說了幾句簡單的賀詞。雖言行之間可看出拘謹，但在場並未有人說什麽，俱是誇獎皇孫穆梵聰慧過人，小小年紀就能看出日後必能大。

承元帝也做出一副慈的模樣，出言道：“賞。”

之後則是王府的皇孫穆弘，同樣跪下叩首，並說了幾句簡單的賀詞，但比起趙王府的穆梵，可以看出要差了不。這孩子有些膽小，賀詞說得也是磕磕絆絆的。承元帝本就是應付之舉，這會兒見了下麵那孩子膽小怯弱，完全不像穆家的子嗣，再思及其出以及背後一些其他的事，更是心生厭惡，眉宇間不出幾分不耐來。

蕭皇後趕忙出言解圍，又有一眾人湊趣捧場，倒也將場麵應付了過去。

皇孫就這麽三個，除過這兩人，便隻剩下還在繈褓中的穆晟了。

九娘作為親母，抱著兒子步了出來，躬行禮：“兒媳代晟兒恭祝父皇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日月長明，萬壽無疆。”

木木今日穿了一大紅的小小，上麵俱用金線繡著子獻壽圖，因為天氣炎熱，也就穿了這麽一，裏麵還配了一件大紅的小肚兜，一水的紅，看起來十分喜慶。再配著娃娃胖嘟嘟的小臉蛋，大大的眼睛，的皮，更是招人喜歡。

他手裏捧了一個帶著把柄，上端是個壽桃模樣的玩，聽見阿娘在和人說話，裏也噢噢了幾句，一邊噢著，一邊搖搖手裏的玩，看那樣子似乎也是在同承元帝賀壽。

承元帝雖是不待見，但不免也多看了兩眼，可看著看著，眼神就有些不對了。

太子這時出聲了，聲音裏滿是笑意：“倒是一個惹人疼的娃娃，福泰，把小皇孫抱來給孤看看。孤也多日未見晟兒了，似乎又吃胖了的模樣。”

福泰哎了一聲，便步下臺階，來到九娘前。九娘也未猶豫，便將孩子遞給了福泰。

才三個多月的娃懂什麽，雖被阿娘給了別人，一時之間有些發懵，到底小木木這孩子也是聽話的，並沒有哭。

福泰將小木木遞到太子手中，太子抱他有些吃力，到底還是抱了起來。承元帝的目跟著轉了過來，神有些猶豫，似乎也有些激。

承元帝的異樣自然落在了一眾人的眼中，大家俱是有些驚疑不定，唯獨蕭皇後目一閃，眼中過一抹厲。有同樣表現的還有劉貴妃，依舊一副笑盈盈的模樣，隻是眼中多了一抹凝重之。

“父皇，你看，是不是很可？”

太子的座位離承元帝的龍座很近，他用手撐著將小木木抱起，湊到承元帝眼前給他看。承元帝目落在小木木上，同時也落在太子衫下，枯瘦如柴有些微微抖的手臂上。他的心不一，抬手想幫兒子借力，免得兒子丟醜。誰知太子順勢就把小木木塞進了他的懷裏，承元帝隻能姿勢僵的將小木木抱在懷中。

太子逗弄的搔了搔小木木的臉蛋，溫聲道：“晟兒手裏拿的是什麽啊，是不是送給皇祖父的？”

才幾個月的娃能懂啥，大人說了什麽也聽不懂，可小娃聽不懂看不懂，不代表大人們也看不懂。

太子這是在給楚王府的小皇孫做臉呢，能做這副樣子，怪不得人人都說太子和楚王關係不一般，也怪不得這麽多皇子妃，也就楚王妃能生出來個孩子。

有些事雖然大家都不說，但並不是看不明白，尤其今日在場的大多都是與承元帝關係親近之人，幾位大臣勳貴也都是跟在承元帝邊幾十年的，對宮闈的一些私事，自然了然在心。

承元帝垂首去看懷裏的娃，與其說是看娃，還不若說是在看娃上所穿的裳。他依稀似乎看到許多年前，太子也是穿著這裳，雖不若懷裏的娃這麽沉實康健，但也白白，十分招人喜……

這是惠兒親手做的，子明明不好，他也說過幾次這些裳讓下人做了便是，卻總是不聽，背著他做了許多……

之後沒了，隻留下了元章，還有滿滿一箱子親手給元章的製的小裳……

承元帝突然覺幹已久的眼眶一熱，同時熱了的還有大上，一直關注在這裏的九娘忙輕訝了一聲，太子哈哈一笑，將小木木從承元帝懷裏抱出來。

“咱們都是送壽禮，晟兒的壽禮倒是別一格，送給皇祖父一泡子尿。”

下麵一眾人俱是湊趣的笑了起來，幾位老大臣說道子尿辟邪，乃是好，都說抱孫不抱子，哪個做祖父的沒被孫兒淋過子尿啊。

“好，好，賞。”承元帝表有些怪異的說道，從懷裏掏出了一件什麽東西，塞進小木木的裳裏。

這一看就與方才賞給穆梵穆弘兩人的東西不同，賞給穆梵穆弘的東西是提前備好的，放在托盤裏讓侍送到兩個孩子的手裏。而賞給小木木的東西卻是從承元帝懷裏掏出來的，從承元帝懷裏掏出的件，能有差的嗎？

一時間，趙王王等人的目俱都放在那個娃上，恨不得眼睛會視看清楚那是什麽。

若說當場唯一看清是什麽東西的，除過太子，便是蕭皇後了。太子默然一笑，蕭皇後卻是麵僵，目震驚。

承元帝離開去更了，小木木也被回了九娘手裏。

筵宴依舊持續著，但經過這麽一遭，許多人的心思都沒在此。

宴罷，眾人各自散去。

出宮的馬車上，看見九娘手中的玉佩，楚王的神有些複雜。

“這是早年父皇邊一直帶著的一塊兒玉佩，據說是當年先帝在其年所贈，沒想到今日竟給了晟兒。”

玉佩的質地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隻有嬰兒掌大小，雕工十分湛，上麵雕著蝙蝠、靈芝還有小，取福壽延綿之意。

“太子殿下真是有心了，竟為晟兒做到如此地步。”

九娘想著太子的，想著至今不見靜的東宮，還有那些東宮妃嬪們，不歎了一口氣。

*

和鸞殿裏，地麵上一片狼藉，全部是蕭皇後大怒之下砸碎的件。

“那個小兔崽子有什麽好？竟然讓太子為他做到這種地步，連那些東西都送出去了，還有你父皇，被太子一哄，連當年先帝所賜的‘流雲萬福佩’都送出去了……”

這一會兒時間裏，王已經從蕭皇後口中得知了一些事，包括今日那娃上所穿裳，以及承元帝賞下來的東西。別說蕭皇後怒了，王也是頗為喪氣惱怒，更多的卻是一種不確定的恐慌。

“母後，你說太子他到底打得什麽主意，即使他與五皇弟關係再好，也不至於將那些東西都送出去。”

當日，楚王夫婦從東宮出來，帶了兩大箱子東西，王也是知道的。他本以為也就是一些小孩子用的平常，卻萬萬沒有想到還有這種來曆。

“他能有什麽主意？還不是自己生不了，眼饞別人的。”怒極之下的蕭皇後，說話十分惡毒。

王總覺得沒有如此簡單，可太子與楚王，一個是個短命鬼，一個是殘廢，兩人湊在一能幹什麽？以太子如今的子，隻要他生不出來兒子，就與皇位無緣，難道太子打得是過繼的想法？

王頓時一個激靈，將這種想法說給蕭皇後聽。

蕭皇後一聽，也是宛如一盆涼水從頭澆到尾，有些猶豫道：“太子也不是不中用，應該不會如此吧？”

王擰著眉頭，冷笑：“這可不好說，中不中用和能不能生是兩碼事，他自己生不出來，難保不會什麽別的心思。”

“不會的，不會的，你父皇看中的可不是兒孫，在他眼裏隻有那個賤人，還有那個賤人生的兒子。沒有那個賤人的脈，在他眼裏什麽都不是，他不可能會答應，若是會答應，還用得著折騰出來這麽多事？”

“這可不好說，此一時非彼一時。您可別忘了，隻要是太子喜歡的，在父皇眼裏都是香的，說不定讓他哄一哄，父皇就如了他的願。那孩子這麽小，被過繼過去養，甭管養多久，肯定是會有的。太子是活不了多久，父皇年紀也大了，父皇捧著楚王不就是為了將來的打算？如今可好了，兒子雖過繼給太子，又是自己的脈，他可不是定要全心全意，一心去輔佐他？”

王越想越覺得是這麽一回事，煩躁的在殿中來回踱步著。蕭皇後聽兒子這麽一說，也是滿臉凝重。

“那你說該怎麽辦？”

王輕籲一口氣，道：“兒臣讓人把這消息給那邊知道，這個時候還是先聯手較為妥當。”

那邊自然指的是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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