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芳點了點頭，便進去忙了。

九娘坐了一會兒，便命人給梳妝，又換了要出門穿的裳。小木木也是全副武裝，不帶上了虎頭帽子，腳上也穿了虎頭鞋，外麵還被裹了一層厚厚的披風。

畢竟出門不同在家裏，屋裏燒著地龍，自是暖和。外麵天氣寒冷，進一趟宮要折騰許久，就怕孩子吹風著了涼。

待九娘出門已經是辰時二刻了，這個點出門，待到了東宮，呆上半個一個時辰，回來的時候剛好趕上用午飯。九娘時間掐得好好的，如今越來越排斥去東宮，可排斥也沒用，就好像是一個明知道前麵就是懸崖，還被人推著走的人，如今的平時還好，一旦到了要去東宮的時候，就滿腔怨憤。

幸好九娘會做表麵功夫，東宮那裏暫時還沒察覺出這種緒，倒是九娘發現阮靈兒如今待越來越小心翼翼了，似乎有些心虛的樣子。

難道阮靈兒知道了承元帝想將木木過繼給太子的想法，還是知道了什麽？九娘從沒開口問過，因為這種微妙的狀態，覺得自己待阮靈兒更加淡了，兩人之間的友誼似乎早已不知在何時便隻剩了薄薄的一層，一就破。

馬車一路出了楚王府所在的坊間，往皇宮的方向行駛著。

車子碾著路上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九娘抱著小木木，這小子躺在懷裏倒是安穩，遠遠突然傳來一陣樂吹打聲和哭嚎聲，聲音越來越近。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蓮枝推開車門探出去問了聲，不多時轉回頭來，臉不甚好。

“怎麽了？”

“見一家出殯的隊伍，剛好將前麵路給堵了。”

出行到了死人出殯，也難怪蓮枝臉不好看了，不過這種事也怨不得誰。生死回乃是倫常，你總不能管著不讓別人死，隻是難免覺得晦氣。

“給人讓路吧，死者為大。”

換著一般權貴本就覺得晦氣，更是不會輕易讓路，但九娘從來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就如同所言，死者為大，活人難不和死人搶路，那不是更晦氣了。

蓮枝點了點頭，便又探出頭吩咐了下去。

馬車緩緩的了，似乎往一旁移了過去，樂吹打聲和淒厲的哭嚎聲更加近了。

小木木被九娘抱在懷裏，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被嚇得有些發愣。九娘方才沒注意到兒子的表，這會兒發現趕忙就去捂兒子耳朵，可是已經晚了，小木木哇哇的哭嚎起來。

九娘本就心煩躁，兒子一哭，心裏更煩了。可又舍不得拿兒子泄氣，隻能滿臉惱怒的讓蓮枝出去催那出殯的隊伍快點過去。

一邊哄著兒子，一邊焦急等待外麵靜趕過去，哪知不見聲響消去，反而更加大了。

九娘正想發怒，蓮枝回了來，一臉又氣又怒：“主子，又來了一隊出殯的隊伍，兩家正好撞了正著，都不讓路，在外麵吵起來了。”

這到底個什麽事！

九娘簡直想回府拿本黃曆翻一翻，是不是今日不宜出行，竟然讓上了這種倒黴事。

不寬的一條路上，楚王府的兩輛馬車已經靠在街邊停了下來，王府一行護衛將兩輛馬車團團護住，道路正中央一左一右各是一隊出殯的隊伍。

兩家出殯的陣仗都差不多。前麵開路的是兩個穿孝的家丁，沿路拋灑引路紙錢，之後是儀仗以及各種紙紮和吹打班子，後麵跟著幾個披麻戴孝的男丁，扛著的引魂幡和條凳，然後才是手持喪的孝子，孝子之後是八人所抬的棺木，棺木後麵跟了一群或披麻戴孝或著素淡的男男。

此時，這兩家人已經吵了起來，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倒最後互不相讓。其中有一家的孝子孝媳似乎是個脾氣暴的，眼見說不通，便破口大罵起來。另一家也毫不退讓，跟對方對罵。

一時間，場麵極為混。

這條路就這麽寬，已經被九娘這一行人占去了一小半，若隻是過一隊人，自然可以通行無礙，可若是過兩隊人就十分勉強了，那八人抬的棺木就錯不過去。也就意味著隻有一個解決方法，其中一隊人必須退回去，讓一方過去了，再過來。

可時下出殯是有講究的，一是棺材不能落地，要一路不歇氣送到墳地。二是不能走回頭路，也就是所謂的抬忌走回頭路。

為什麽不能走回頭路呢？這與流傳多年的老規矩有關，也是人們迷信。不走回頭路是為了不讓死者留念人間，也是為了吉利，讓死者早登極樂世界。

這也是為何這兩家人互不相讓的原因所在，不是對家中死者的孝道，也關係家裏的臉麵和以後的運數。到這種事，換誰都不會讓，除非一方的權勢能穩一方。

可惜九娘聽蓮枝說了，這兩家門第差不多，都不是什麽大戶人家，但也不是什麽貧寒小戶。兩家似乎都是商戶，好像以前在生意上還有點小矛盾，所以才會互不相讓，連商量都不商量，便吵了起來。

樂吹打的聲音和哭嚎聲，早已停了下來，隻剩下爭吵聲和罵聲。聽這靜，若不是出殯有所忌諱，恐怕兩家早就大打出手了。

今日是王興領頭護著王妃小主子出門的，他在楚王府的地位雖不高，但也算是楚王心腹得用之人。到這種晦氣的事早已是讓他心煩躁，用眼刀子刮了無數次方才前麵探路的護衛，那護衛也覺得十分委屈，明明之前這條路好好的，誰曾想就到了這種事。

王府規矩素來嚴格，這次回去挨鞭子是不了的了。

王興騎在高頭大馬上，耐著子等兩隊人商議出個子醜寅卯，好讓大家都能過去。誰曾想兩家人剛對上，便了脖子紅了臉，爭吵了起來。方一開始隻是一兩個人的爭吵，很快就從後麵湧上來一大群披麻戴孝的人，互相跳囂著對罵。

這到底算是個什麽事！

換著以往，王興自然不吝於拿王府的權勢來人，可這是出殯的死人，還是兩家，拿王府的權勢來死人，別說車裏王妃還沒發話了，讓王興自己覺得都不是那麽回事。事傳出去，別人該要笑話楚王府了，出行撞上出殯，晦氣也就算了，還拿權勢去屁事不懂的小民，且對方還是出殯的隊伍，這件事大抵足夠別人議論上大半個月了。

“頭兒，怎麽辦？”一個侍衛問道。

“找個人上去讓他們別吵了，趕將路給讓出來，態度放好點兒，別提咱們是王府的人。”

很快，便有人得了令，上前去勸架了。

可也不知是勸架的人態度太好，還是這些人被憤怒衝昏了頭腦，沒認出這勸架的人著不同尋常，上還帶著刀，反而將勸架的人也給罵上了。

那勸架的侍衛氣得臉發紫，可對方男老其上陣，他一張本說不贏那麽多張，且上麵人說不準鬧大了，他隻能強著怒火，又‘滾’了回來。

此人的窘境早已落在眾人的眼裏，王興倒也沒斥他，隻暗罵了一聲：“這群刁民！”

可不是刁民嗎？

在長安城裏討生活人們，哪個眼裏沒有點水兒，在這掉下塊兒牌匾都能砸死幾個小的地，即使是一般平民老百姓都知曉誰能惹誰不能惹。兩輛馬車上這麽明晃晃楚王府標誌在上頭，還有他們這一眾護衛個個騎著高頭大馬，著清一水的護衛服，腰裏還別著刀。他們居然視而不見，亦或是本沒有看到？

反常即為妖。

王興這會兒已經意識出來有些不對了，可眼前這一切除了這點異常，其他都非常符合常理，且兩家也是赤膊上陣真在吵架，隻差沒手。他隻能下心中的疑，使了個眼神命一眾護衛警戒起來，同時又命人上前理這件事。

這次可不像方才那般溫和了，而是幾個侍衛上前就亮了刀，直接將所有不和諧的聲音全部掐止。

車裏，九娘一麵哄著兒子，一麵聽著外麵的靜。看著懷裏哭得臉紅脖子的兒子，九娘恨不得衝出去將那些人都拖出去打死。

“蓮枝，外麵到底怎麽樣了？”

車門被推開，蓮枝進了來：“王護衛已經在理了，這起子人真是給臉不要，方才咱們命人去勸和，他們不聽反而把人罵了，這會兒直接過去來的，倒所有人都被嚇住了。”

說話途中，外麵的靜已經消停下來，整條街上雀無聲。

“你們想幹什麽，這可是天子腳下！”一個披麻戴孝的男子，壯著膽子上前說。

一個五大三、滿臉胡子拉碴的護衛，晃著手裏的刀：“別跟老子說什麽天子腳下，驚了我家主子，你全家人命陪都不夠。都趕的，把道給讓出來，爺爺們好言好語跟你們說不聽，非要爺爺亮刀子！”

這群死者的家人倒是還想分辨點什麽，無奈這些護衛長相太過兇惡，手裏的刀也太過錚亮，方才吵架的那勁兒都不知上哪兒去了，個個都一副鵪鶉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