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十娘一素衫，靜靜的伏案抄寫著佛經。

並不是為誰在祈福或者贖罪，不過是多年的習慣罷了，每日不抄上一卷，便寢食難安。

如花立在十娘後，看著自家娘子單薄的脊背，一陣悲戚上了心頭。

值得嗎？

娘子本可以有更好的前程，就好像前麵出嫁的那些娘子們一樣，不管怎麽樣，有了夫家，即使蕭家犯下大罪，娘子也不會落到被囚在府裏的下場。罪不及出嫁，總還能博得一分安穩。

可如今，卻隻能被囚在這座府邸裏，前途未卜，說不定便是個死人亡的下場。

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一份消除不掉的仇恨！

值得嗎？

恍惚間，如花喃喃出聲。

十娘將狼毫筆擱在筆擱之上，轉過來，輕輕地道：“值得。”

眉眼安然，神疏淡，完全看不出幾日前曾有一條人命活生生的葬在的手裏。

蕭十娘窺探已久，一直鍥而不舍的將目流連在崇月閣那。為此，想方設法拒了家中為安排的婚事，一直默默無聞的呆在靜心齋中。為此，安國公夫人對頗多怨言，因著有蕭杭的庇護，到底也沒將怎麽樣。

蕭家出事是意料之外的事，但蕭十娘從沒後悔過。本可以風出嫁，去過自己的日子，可卻選擇了一條前途未卜的路，隻為了等待那場契機。

而就在蕭家出事後，那契機出現了。府中奴婢疏懶，崇月閣那邊更因為朝霞郡主暴戾，許多奴婢都不敢往跟前湊，什麽都不需要做，隻需要靜悄悄的避開所有人，然後像當年娘死的時候一樣，活生生的將其懸掛在房梁上。

非常完，沒有人知曉做了什麽，而那個人就這麽的死了。

死得痛苦萬分，死得怨氣衝天。

可那又怎樣呢？當年娘是如何死的？是為了給這個兒博得一存活下來的機會，生生將自己勒死的。所以，朝霞郡主，你也去陪葬吧，即使晚了這麽多年。

十娘突然沉沉地歎了一口氣，著如花的眼神然：“我唯獨後悔的就是，當初應該將你提前送出去，可誰曾想竟會發生這樣的事。”

待反應過來，安國公府已經被圍了，想出去難如登天。

如花的眼淚一下子掉落下來，哭道：“奴婢不想出去，奴婢就想在娘子邊服侍，奴婢無爹無娘，即使出去了，又能怎麽呢？還不是落一個被人欺負的下場。與其這樣，奴婢寧願呆在娘子邊。”

“可是——”

如花強笑一下，抹掉眼淚：“沒有什麽可是的，左不過就是被發賣，可娘子你……”

蕭家犯下了那樣的滔天大罪，會是一個什麽樣的結果？

好點的，抄家奪爵，府上所有奴婢被發賣。慘一點的，男丁被充軍流放，眷被沒教坊司為奴。再慘一些的就是，府上所有男丁被抄斬，眷全部被沒掖庭。總而言之，沒有一個好下場。

而安國公府犯下的可是謀逆的大罪，這是殺頭的大罪。隻要一想到這些，如花就忍不住瑟瑟發抖，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十娘。

“若是太子妃願意幫幫咱們就好了……”淒惶下，如花喃喃道。

可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且不提自家娘子當年和九娘子有過齟齬，早已沒了當年的那份分，這次逆王犯上作，蕭家可是要去拿九娘子的命去舀一份潑天的富貴。仇恨早已結下，怎麽可能會以德報怨。

十娘聽了如花的話，不眼神也朦朧了起來。

“九姐……”

依稀還記得，當年和九姐在蘭陵的時候，是這一生最快樂的時。

***

有了九娘的發話，朝霞郡主的喪事到底是辦了起來。

隻是到底此一時非彼一時，這場喪事辦得極為寒磣，但在當下這種況，也算是極為難得了。還想土為安？首不讓你臭了就是好的！

辦了朝霞郡主的喪事後，蕭杭又沉寂下來，每日除了去安榮院看看病中的安國公夫人，剩下的就是管教六郎。

是的，安國公夫人病了，病得很嚴重。

安國公怨愚蠢，絕了自家的後路，下麵兒子兒媳們雖表麵沒有說什麽，但心裏也是怨的。再加上蕭皇後被幽，王一家被貶為庶人，流放幽州，以及自家府上大廈將傾的局麵。

這種種原因的織下，安國公夫人病了。

不過是幾日時間，人似乎就隻剩了一口氣。

可依舊沒絕了希。

這一日，蕭杭來探。

明明已是茍延殘，依舊強撐著當著蕭杭麵哭了一場。哭自己多年的辛苦，哭大娘（蕭皇後）的可憐，哭王的淒慘，哭這上上下下一家子……

將蕭杭哭得也是淚眼迷茫，終於說出了自己請求。

請求蕭杭去求九娘，救救這安國公府上上下下一家子。

其實安國公夫人打得主意很明顯，是見蕭杭一出馬，便辦了朝霞郡主土為安的事，想著大抵蕭九娘那裏還是顧念這個親爹的，所以生了癡念。

其實也不能算是癡念吧，隻能說是絕之中唯一的一點希，自然想牢牢抓住不丟。

蕭杭聽完親娘的話，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也許不問世事，活得渾渾噩噩，但並不代表他不明是非，前麵還想拿著人家命去舀一場潑天富貴，哪知功敗垂，後麵便求著別人來救命。

這般無恥的行舉，他真的做不來。

可麵對著病重的老母，他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隻能默默應下，並為九娘解釋道，此乃涉及到朝政大事，九娘一個婦孺，本言不上。

可安國公夫人可不管這些，見兒子答應下來，難得神氣兒好了一些。

蕭杭心中酸難忍，離去，暫且不提。

過了幾日，蕭杭再度求人給九娘帶話，說是想求見一麵。

沒有下文。

安國公夫人不死心，又要求蕭杭再去求。

最後還是無果。

安國公夫人終於怒了，在病榻上大罵九娘，說不仁不義不孝不忠，說一個蕭家，竟然不顧著娘家。又罵九娘癡愚，哪個子不娘家好，這樣一來若是在夫家了欺負，也有人撐腰。又咒說，攤上一個破敗的娘家，看太子妃的位置還能坐穩！

總而言之，言語極為惡毒，這也算是絕之下的一種發泄吧，蕭家人也是這時候才知道素來端莊雍容高高在上的安國公夫人，還有這樣一麵。

其實安國公夫人說的並沒有錯，蕭家大廈將傾，出嫁了的蕭家在夫家的日子確實不好過。像蕭四娘蕭五娘這種被夫家足的，還是好的了，蕭七娘差點沒被休回來，若不是肚皮爭氣，給夫家生了一子一，再加上也不是個好惹的子，可能這會兒早就被送了回來，同家人一樣被關在府裏。

安國公府發生的事，自然被傳到九娘耳裏。

聽完後，默然良久。

其實這陣子外麵也不是沒有關於的流言，外麵人紛紛議論蕭家如今了這樣一副樣子，太子妃出蕭家，這太子妃的位置是否還能坐穩。與太子之間是否會產生嫌隙，甚至穆謹亭因理逆王犯上作一事，日日忙著極回府，也被人看在眼裏，都被人拿出來當茶飯之餘的談資議論起來，儼然一副想看好戲的模樣。

隻是九娘如今在安胎階段，也懶得去搭理外麵的一些事，就渾然當做不知道罷了。此時連蕭家人都這麽說，九娘即使再大度，心裏難免也會有些不舒服。

當晚，穆謹亭回府了。

他這陣子一直很忙，多數宿在宮裏，難得忙裏閑回一趟府來，不九娘很高興，木木也是。

用晚膳的時候，他突然對九娘道：“如今你還需要誰給你撐腰？孤就是你的靠山。”

是啊，他就是自己的靠山，從未嫁他時，到現在，乃至以後，一直都是。

之後上榻歇息，九娘問起對安國公府的置，其實心裏清楚蕭家人最後的下場，左不過和上輩子一樣，不過中間橫生了那件事，就不知道這小心眼的男人會不會記恨上了。

穆謹亭並沒有直接回答，隻是說了一句：“不急。”

***

穆謹亭和九娘是不急，可蕭家人急啊。

急得頭發都差點沒白了。

見連蕭杭出馬都沒用，翹首以盼的蕭家眾人徹底絕了，安國公府又進了一片混之中，整日裏都是爭吵聲哭嚎聲打罵聲，甚至幾次鬧到了安國公夫人病榻前。若說如今安國公府中，唯一算得上是淨土的地方，除了靜心齋，便是蕭杭的陶然居了。

自打聽從了安國公夫人的話，求救未果之後，蕭杭便一門心思的閉門在陶然居中教導六郎學業。

六郎也是到了該啟蒙的時候，以前朝霞郡主護著不讓，總是推說六郎還小，為此蕭杭和爭吵了幾次。如今朝霞郡主死了，素來驕縱頑皮的六郎終於沉靜下來，人也比以前懂事多了，算是讓蕭杭如今唯一心生安的事。

時間匆匆，又是兩個月過去了。

逆王犯上作一案隨著事後的各種清算，終於進了尾聲階段，長安城各家各府也終於鬆了一口氣，可是關於蕭家的置依舊還沒下來。

就在這之際，安國公府又迎來了一片哀慟的痛哭聲。

安國公夫人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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