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故從天而降驚擾路人，謝寶真更不好意思了，埋在謝霽懷中不愿抬頭。

謝霽背過去，用自己的形遮住謝寶真的臉，這才將輕輕放在地上扶穩，低聲說：“好了。”

所謂放焰口，便是僧人和禮佛者做法施舍水糧，以超度枉死惡鬼。這場法事氣勢恢宏，木魚聲、誦經聲以及轉和幡旗迎風的獵獵聲匯在一起，宛若天籟盤桓。

謝寶真也捐了些錢銀換來兩炷香，與謝霽一人一炷，排著隊去許愿渡厄。謝霽原本不信鬼神，但見邊的披暖、目虔誠地頂禮焚香，便也閉目一拜，心中許下愿。

愿寶兒年年歲歲，長命無憂。

觀看完放焰口，兩人又去了橫亙的江邊。渡頭竹橋邊，已有一只小漁船晃晃悠悠地等著。

見到謝霽牽著謝寶真的手過來，漁船上的黑青年倏地站起，瞇起狐貍似的眼睛，將箬笠一抬，欠道：“公子，您來了。”

這人面生，謝寶真不曾見過，但看他對謝霽的態度，卻是十分恭敬稔。

“他是誰？”謝寶真湊到謝霽耳邊小聲問道。

原本是很小的氣音，不料那黑男子耳力甚佳，聽見后，撐著船篙胡謅道：“在下關北，只是個不起眼的船夫而已。公子租了我的船，特地請小娘子水上一游。”

謝霽沒理會他，只先一步上了船，朝謝寶真手，將攙扶進船頭站穩。

“下去罷。”謝霽淡漠地吩咐關北。

“行。”關北應承，將船篙橫放在船頭，隨后輕巧躍上岸，解開繩索后將船往江心一推，揮手朗聲道，“祝二位賞玩愉快！”

小船破開平靜的江面，如一葉蘆葦飄飄地朝江心緩慢行去。

也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江岸已然遠去。謝寶真坐在床頭，抬頭便是銀河浩瀚，低頭可見浮躍金，遠畫舫中有歌的鶯宛轉，古樸的琴音在江面沉浮。

遠群山連綿起伏，城的高樓了夜幕中孤獨兀立的剪影，月碎在漣漪中，岸上的燈火連一條模糊的火龍倒映在河水中，喧囂遠去，唯有清風拂面，江波浩渺。

不蓮燈順著水流漂下來，一盞推搡著一盞，與天上的星辰相輝映，流淌得近了，還能看到燈芯蜷著的紙條，上面寫的是已逝親人的名諱。

無數仍在世間踽踽獨行的旅人，蓮燈能指引亡靈方向，幫助他們渡過奈何投胎轉世。

謝寶真托著腮，眼里映著蓮燈的芒，輕聲笑道：“九哥，原來你早算計好了？”

謝霽不置可否，垂眸吹亮了火引，點燃一盞蓮燈。他墨的眼睛里映著蓮花中心的燭，有著深不見底的寂寥。

謝寶真突然想到了最近城的謠言，好奇道：“他們都說當今圣上是用了不好的手段殘害同胞，才從庶皇子上位為儲君的，不知是不是真的呀？”

謝霽眼睫了，沒有回答。

片刻，他將蓮燈輕輕推江水中，任憑其順流而下，混千千萬萬盞燈火中，再也分不清彼此。

謝寶真‘呀’了聲，提醒他道：“九哥，你是給逝去的親人放燈麼？要寫名字，親人的亡魂才能找到這火的指引呢！”

不料，謝霽只是輕輕搖了搖頭，道：“不是給他們放，是給我自己。”

死去的人已墜地獄深淵，便是人間千萬燈火也無法指引從偏執仇恨中，更遑論一盞蓮燈？

何況，兒子的人生已偏離了預定的軌道，大概是……不屑于這盞燈火的罷。

“給你自己？”謝寶真驚詫，而后撲過來捂住謝霽的，秀麗的眉皺在一塊，不悅道，“你活得好好的，放什麼燈呢？不許說喪氣話！”

謝霽被捂住，輕輕眨了眨眼，眸中映著火和浩瀚的星辰。他眼里有淺淡的笑意，輕輕了的掌心。

很，謝寶真倏地回手，綿綿瞪他。

“風大，進艙罷。”謝霽角輕揚，牽著謝寶真坐回仄的船艙中，低啞道，“放一盞蓮燈告別過去，超度苦厄。從今往后，我只為寶兒而活。”

風發，也謝寶真的心弦。

他這番話說得實在是太過繾綣虔誠，不是誓言，卻勝似誓言，謝寶真像是被他眼底的執念與溫蠱般，不自湊上前去，迎上他炙熱的-舌。

船頭的一盞紙燈搖晃，金溫地灑落在船頭，鍍亮三尺暖。

起風了，星空搖搖墜，江心微波漾，數百盞蓮燈隨著波起起伏伏，仿若千萬朵佛蓮次第綻開，跳躍的火守候著江心一葉小舟，靜謐而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