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之際,朝霞如云,窄小巷,男人高大拔的姿站在那里,神凝重,小心翼翼地揭開面前的盒子。
“啪嗒”一聲,盒子開了。
只見里頭置著一疊銀票,還有一些玉珠翠飾。
鄧惜歡皺眉,手將這些東西翻了一遍,“這些是什麼?”鄧惜歡低頭看向正在啃糖葫蘆的顧元初。
小娘子仰頭道:“這是嫁妝。”
男人一噎,“什麼嫁妝?”
“給可的嫁妝,舅母說了,只要給你嫁妝,可就要嫁給我。”顧元初歪頭甜笑,開心的圍著鄧惜歡轉了一圈,“可嫁給我以后,就能天天陪我玩了。”
鄧惜歡手,搶過顧元初手里的糖葫蘆,然后把嫁妝還給,一張臉又紅又白。
顧元初眨著大眼睛,一臉疑,“可,你不要嫁給我嗎?”
鄧惜歡手扶額,抬腳往外去,“我還有事,今日不能陪你玩了。”
“那,那你不要嫁給我了嗎?舅母說你拿了我的嫁妝就要嫁給我的。”小娘子倒騰著小短跟在鄧惜歡后,嘰嘰喳喳的聲音異常清脆。
正是熱鬧的時候,大街上人來人往,小娘子如此大聲,周圍的人皆轉頭瞧了過來。
只見一人高馬大,面容嚴肅的男人快步走在前頭,后頭的小娘子生得雕玉啄,眸純稚,懷里抱著一小盒,手里拿著一糖葫蘆,顛顛的跟著。
“哎呦,這世道,竟還有小娘子追著要娶郎君的?”
“這你就不知道了,這小娘子是顧大學士家的,是個腦子不好的。”
“可惜了,生得這麼漂亮。”
“是呀,是呀。”
鄧惜歡一路往前走,沒有顧后的顧元初。
他只是因為父親的指令而來接顧元初的,所以他沒想到這小傻子竟會給他拿來什麼嫁妝。
鄧惜歡想,對于這個小傻子來說,肯定都不知道喜歡是什麼。
走了一段路,鄧惜歡突然停下腳步。
他轉看向后,只見大街上人來人往,卻沒有那小傻子的影。
人呢?
鄧惜歡皺眉,轉去尋人,路過一深巷時看到了落在地上的糖葫蘆。那飽滿晶瑩的糖葫蘆被踩了一腳,四分五裂的爛在地上。
鄧惜歡盯著巷子,面一凝,疾奔進去。
巷子很深,不過幸好并沒有分叉路,鄧惜歡拐了兩個彎,在深巷盡頭看到了那個被好幾個大漢圍住的小娘子。
這些大漢形魁梧,鄧惜歡一眼就看出來他們并非一般的市井流氓,而是練家子。
這樣的練家子怎麼會尋上這個小傻子的?
站在最前面的大漢出一把匕首,直接就朝著顧元初捅了過去。
小娘子蜷在角落里舉起手里的盒子,那柄匕首到盒子上,生生的將盒子給扎裂了。
然后顧元初一把拽住那大漢的胳膊使勁一擰,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這名大漢的胳膊就扭曲了一個極其詭異的弧度。
其余大漢面微驚,但很快反應過來,齊齊包抄過去。
顧元初雖然力氣大,但武藝并不好。若是平常的大漢確實能對付,但這種練家子本就應付不了,再加上這些大漢足足有好幾個,幾面包抄之下,顧元初避無可避,躲無可躲。
大漢們個個掏出懷中匕首,面狠,一副要置小傻子于死地的樣子。
突然,兩柄彎刀穿兩個大漢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大漢低頭看著腹部捅出來的刀尖,龐大的軀轟然倒地,霎時沒了氣息。
另外幾個大漢看到站在他們后的鄧惜歡,面大變,立時翻墻而逃。
雖只是一面,但鄧惜歡卻認出來了他們的份。
是鄧家人。
鄧惜歡面凝重地低頭,看向瑟在角落里的顧元初。
“他們,他們要搶可的嫁妝。”小傻子死死抱著小盒子,顯然是被嚇到了。那雙黑白分明的澄澈眸中襯出鄧惜歡那張臭臉。
“他們不會搶的。”鄧惜歡看著似乎馬上就要淚涌如泉的小娘子,想了想,朝手、
顧元初小心翼翼地出自己的手,搭住了鄧惜歡的手。
巷,小傻子白著一張臉,抱著懷里破爛爛的小盒子跟在鄧惜歡后。盒子有個,顧元初一路走,里頭的東西便一路掉。
鄧惜歡停步轉,看著后那稀稀落落的翡翠、玉環,又牽著顧元初的小手手回去,然后彎腰將那些東西撿拾起來,替重新放回小盒盒里。
“有,會。”小傻子還知道在,就是不知道撿。
“知道為什麼不撿?不是說是很重要的嫁妝嗎?”
“唔……”小傻子面躊躇猶豫。
這是鄧惜歡第一次在顧元初的臉上看到這種表,他有些好奇。
小傻子抬眼覷他,“因為撿的話,就要放開可的手,然后可就會跟剛才一樣不見了。”
顧元初的話十分直白,就算是鄧惜歡這樣從小混跡于武場,連郎往他面前扔一塊帕子,他也能面無表踩過去的人都能懂。
不過鄧惜歡卻沒有表現出任何被表白的男郎該有的欣喜若狂。
“你喜歡我?”
“喜歡啊。”顧元初用力點頭。
“為什麼?”
顧元初直接道:“因為可對元初好。”
“那你還喜歡誰?”
顧元初掰著手指頭開始算,“元初還喜歡阿兄,喜歡糖果子,喜歡舅母,喜歡舅舅……”因為自己的手指頭不夠用,所以顧元初又借了鄧惜歡的手指頭,最后終于算明白了。
幸虧沒將隔壁街那個天天給免費吃大餅的老媽媽算上,不然鄧惜歡怕是要羅把腳指頭借出來讓小傻子接著數了。
顧元初一口氣說完名字,就見鄧惜歡站在面前盯著看,也不說話,就那麼看著。
顧元初很是奇怪,有些惴惴不安,難道說錯話了嗎?
男人沉默半刻,只說了一句話,“我不是個好人,你也不喜歡我。”然后,男人褪下自己上的外衫,將那個破破的小盒子包裹起來系在顧元初上,牽著的手,送回家。
小娘子跟在鄧惜歡后,盯著他拔寬闊的背影,輕輕手,往他后背抓了一把。
小娘子手上滿是方才蹭到的污泥,此刻盡數蹭在鄧惜歡后背上,像貓爪子似得留下一個極其明顯的痕跡。
自己的東西,要印上。
……
送走了顧元初,鄧惜歡回到衛國公府。
他疾步穿過甬道、房廊,徑直書房。
書房,衛國公正在寫信,見鄧惜歡來了,手拿出一本書,將那封信蓋在下頭。
“是父親做的嗎?”鄧惜歡一進門,便面沉的質問,“父親為何要殺顧元初?”
鄧嘯原本就不好看的臉因為鄧惜歡的話而更難看了幾分。
他走到鄧惜歡面前,臉上著一狠殺意,“若非那顧韞章,四皇子怎會落到如此田地?這只是給顧韞章一個警告而已。一個傻子,殺就殺了,你急什麼?”
“更何況,不是因為你沒殺,還損了我兩個死士嗎?”
鄧惜歡沒有想到自己的父親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雙眸震道:“父親知道自己這是在濫殺無辜嗎?”
“無辜?這世上誰活著是無辜的?你以為你戰場上殺的那些人就不無辜嗎?”
鄧惜歡攥手上彎刀,暗暗咬牙,“花樓的十八白骨,宮里頭的那個宮,真的都是四皇子所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鄧嘯聲音冷道:“你只知打仗殺敵,可你不知道,朝廷之上那些無形的刀才是最致命的。”
“你以為你只要打好仗就行了嗎?我衛國公府走到今日,難道憑的只是那一點軍功?你又知道功高蓋主是什麼意思嗎?”
“那就是圣人想你什麼時候死,你就要什麼時候死。我若不做這些事,你連站在這里的資格都沒有。”
鄧惜歡是知道這種事的,他也知道父親是為了衛國公府好,是為了姑母好。朝廷爭斗的事,他從未管過,他只是做些父親讓他去做的事。
父親知道他的脾氣,那些事并不會及到鄧惜歡的底線。
從前,鄧惜歡是這樣做的,現在,他明明也應該這樣做。因為你其中,便必須如此。這種事,是不由已,牽一發而全的。
如果他不做,死的不止他一人,而是鄧家后千千萬萬的人。
可如今,只要一想到今日在巷發生的事,一想到那雙干凈澄澈的眸子,鄧惜歡就忍不住心焦慮起來。
“你先出去吧。”鄧嘯失去了耐心。
鄧惜歡垂眸,轉出去了。
鄧嘯隨手關上書房門,重新走回書案前。他拿開那本書,盯著剛剛寫了一半的信。
如今四皇子失勢,大皇子必然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說不定貴妃那邊正纏著圣人立大皇子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