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過了一個又一個山, 第三天早晨，他們抵達到了昆明。

　江東海和胡燕不在昆明，而在一個偏遠的小縣城。

　火車轉長途大再轉公, 傍晚時分才到目的地。

　天下著小雨, 霧氣蒙蒙。

　那家麻將館里黑的，門口停滿了各種雜牌車，一輛嶄新的黑大g正對門停在門口，顯眼又突兀。

　麻將館的門半掩著, 隔音不好，里面的人講話聲聽得一清二楚——

　“喲, 門口的大g, 誰的啊？”

　那人笑:“江東海的唄。”

　“海哥回家一趟挖到什麼寶藏了？”

　“寶藏沒有挖到, 就是發現我生了個好兒子。”

　江堯低帽檐，彎腰在門口的雜里了鋼筋，抄在手里，掂了掂。藍頭發在眉骨上，表又冷又邪, 整個人像是拔了鞘的劍。

　葉追上去，拽住了他t恤的角——

　江堯“嗤”了一聲, 也沒轉，反手在頭頂按了一下, 語氣卻是和表全然不同的溫:“知道啦，不刀。里面臟, 在門口等我一會兒。”

　葉松手:“好。”

　很快, 江堯單手兜, 走到那黑黢黢的屋子里, 手里的鋼筋在門板上“砰砰砰”地砸過幾下。

　屋里說笑的人忽然停了下來, 齊刷刷往外看過來——

　原本十八、九歲的男孩，再怎麼張揚、囂張在他們看來也不過是唬人。偏偏江堯給人的覺不是那樣的，那種氣場，一看就是道上混混，而且是不好惹的那一掛。

　“小伙子，你誰啊？”

　江東海靠在椅子里:“哦，我兒子。”

　江堯斜倚在那門框上，低頭點了支煙，整張臉暈在煙霧里，不辨喜怒:“江東海，你拿了我360萬，還錢還是坐牢？”

　旁邊桌上有人笑:“這孩子，兒子掙錢給親爹花，還跑來興師問罪。”

　江堯著眼皮，看了那人一眼，長過去，一腳踹翻他面前的麻將桌，滿桌的麻將、錢幣“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那人愣了一瞬，江堯一條踩住那翻掉的桌子，睨了眼看過去，眼神冷得嚇人:“有你什麼事？”

　那人頓時不作聲了。

　江堯咬著煙，扭頭過來看江東海:“問你話呢？怎麼說？”

　江東海:“江堯，我是你老子，你怎麼敢這麼和我說話？”

　江堯仿佛聽了句笑話:“喲，你還知道這事兒？我還以為我是石頭里蹦出來的。”

　江東海:“不過是拿了你點小錢……”

　“小錢？”江堯吐了口煙，冷哼:“現在給你也好，省得以后燒。”

　江東海聞言，沖上來照著他的臉扇過去，江堯手里的鋼筋一抬，江東海的手心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上了，痛得直皺眉。他轉抓了桌上的麻將朝著江堯的臉狠狠地砸過去——

　“你真以為你是我兒子？你媽跟我時就懷孕了，你不知道是誰的野種，拿你點錢用怎麼了？老子總不能白替人養野種！”

　江堯怒不可謁:“你說什麼？”

　江東海提起邊上的長板凳，狠狠朝著他的肩膀砸下去:“看老子今天打死你個野種。”

　葉聽到靜，立刻沖了進去。

　麻將館里沒有什麼可以用來打人的東西，只有角落里的一張小方凳，抱起來，沖過去，照著江東海腦門，狠狠砸過去。

　砸完一把拉住江堯，往外狂奔。

　江東海被砸懵了，他見葉和江堯跑，立刻追了出來。

　葉拉著江堯沖進了一輛路過的公車。

　窗外小雨淅瀝，老舊的公車在陌生的城市里行駛著。

　葉和江堯并排坐在倒數第二排，大口地著氣，臉上、脖子上盡是汗。

　車里的空調溫度太低，江堯怕葉涼，將窗戶拉開一道，外面的熱氣很快漫了一些進來，的的水汽里彌漫著各種花香，沁人心脾。

　半晌，江堯笑:“葉，你剛剛還真打了人，和我想得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葉側眉問，大眼睛被窗外的照得亮亮的。

　江堯:“就……兇。”兇兇的，但是又很可，非常可。

　葉耳發熱，有些窘:“我兇還不是為了救你嘛？”

　江堯沉默許久:“嗯，也對。”

　車子到了一站又一站，車上只剩了他們兩個人。

　葉忽然發現肩頭一沉，江堯把腦袋靠在的肩膀上。

　他上的煙草味和薄荷味一起漫進了鼻尖，不是讓人討厭的味道。

　葉沒，任由他靠著。

　那一刻，到了江堯的孤獨與脆弱。

　這世上，有誰生下來就是張牙舞爪的螃蟹？

　不過是為了活著，把自己面地偽裝了兇狠、強悍、高傲、不可一世……

　半晌，葉吞了吞嗓子，低聲說:“江堯，別怕，往前走吧，一直走，會看到的……”

　下秒，有什麼落進了的脖頸里，炙熱的、滾燙的、的——

　那是年的眼淚。

　許久，葉等他平靜下來，握住他的手，說:“江堯，我們回家。”

　孩的掌心溫暖、、干凈，江堯驗到一種不曾有過的安定。

　“好……”他說。

　十九歲的江堯，是游世間的孤魂野鬼。

　那天，他的玫瑰將他引渡到了下……

　＊

　公車繞了幾個大大灣，到了終點站，司機不耐煩地摁了好幾遍喇叭。

　葉推著江堯下車。

　這個終點，到底是個什麼地方，他們兩誰也不清楚。

　下了車，葉還有點懵:“江堯，我們現在去哪兒啊？”

　江堯笑:“不管，先吃飽肚子再說。”

　雨已經停了，站臺對面有一家賣餛飩的鋪子，挑著盞白的燈，江堯進去坐下，要了兩碗餛飩。

　外面還在下著綿的雨，屋明亮寧靜。

　兩人隔著桌子坐著，葉的額頭被映得亮亮的，吃東西時慢條斯理，一小口小口，額頭、鼻尖出了層薄薄的汗粒。

　江堯拿了張紙巾，替把汗掉了。

　葉放下筷子，看著他，耳尖有點冒紅:“江堯，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家啊？”

　江堯挑了下眉梢:“明天。”

　葉咬了咬道:“那我們能在昆明多留一天嗎？我想去玩一天，畢竟這麼遠過來了，就當畢業旅行了。”

　“好。”江堯又看到了角淺淺的梨渦，心里莫名。

　過了一會兒，江堯問:“你跟我跑出來，你爸會打你嗎？”

　葉頓了頓勺子，眼里的跟著暗了暗，聲音低低的:“肯定會打啊，我小時候要是去朋友家太久沒回，他就會打我。”

　“怕嗎？”江堯問。

　葉耷拉著眼皮，指尖轉了轉桌邊的牙簽盒:“怕，特別特別怕……你可能不信，我看恐怖片里的鬼都不怕，就怕他。”

　江堯手想的頭發，葉忽然抬了頭，江堯把手收了回去。

　葉笑:“不過，挨他一次打，換我來昆明玩一趟也算是值得啦……”事實上，只要做的事是值得的，其實也不怕挨打。

　那一刻，江堯忽然意識到，他這里是片荒漠，沒有雨，沒有甘霖，甚至沒有任何一點遮□□，他的玫瑰在這里會缺水，會枯萎……

　而他希他的玫瑰永遠鮮艷明亮。

　他們在昆明玩了一天，晚上坐車返回南城。

　分別那天，葉往江堯包里放了兩大盒鮮花餅，那是他們在昆明玩的時候買的。

　賣鮮花餅的老板給他們科普了鮮花餅的寓意——好甜的。

　“江堯，你還有沒有話要對我說？”在等一個答案。

　以為可以在那天等到那個答案。

　江堯哽了哽說:“沒有。”

　葉眼底劃過一失落，很快被了下去:“那再見啦。”

　＊

　五天后，高考績出來了。

　葉返回學校填報志愿，那天有幾百個人的人在耳邊念叨江堯——

　平常上課都不見人的江堯，高考破天荒超一本線93分，驚掉了所有人的下。

　“天啊，他是怎麼超常發揮的？”

　“江堯雖然考得好，但是沒來學校填志愿。”

　“我聽說他的分數都不是他自己查的。”

　“他本不想上大學吧。”

　“我要是考他那個分多好呀……”

　從云南回來以后，葉就再也沒有見過江堯，葉朗沒收了的手機，清空了的通訊錄，也不許出門。

　很想念江堯，非常想念。

　同學們都在學校機房里填志愿，葉從學校的小東門溜了出去。

　南城的夏季，出了梅雨就是三伏。

　天很熱，一風都沒有，馬路牙子都要被太曬化了。

　葉快步走到了小巷深，上盡是汗……

　江堯在家，只敲了兩下，門就開了。

　只是，上穿著藍的賽車服，手里拿著個頭盔，正打算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