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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 第40章 定風波(三)

正元帝不言,凝視他半晌。

“聽聞張卿當年與你在城門分道割席,但我看,你待張卿仍有好友之誼。”

“雖割席,亦不斷同僚之誼。”

孟云獻不慌不忙,從容應答。

只提同僚而非好友,正元帝扯了扯,手指輕扣在床沿,時不時地敲擊著。

孟云獻垂首,聽著這一陣細微的響,十分耐心地等著,時至今日,正元帝已不能再回避登聞鼓院接的這樁冬試案了。

“朕心中已有決斷,孟卿回去吧。”

正元帝聲似平淡。

“臣告退。”

孟云獻立即作揖,隨后退出慶和殿。

今日不在下雨,宮中卻還有積水,孟云獻走下白玉長階便往政事堂的方向去,踩到積水弄靴他也全然不顧。

偌大的政事堂,正值用飯的時辰,沒有幾名員在堂,孟云獻進門,看見一名堂候收拾了一堆書冊,他便問“那些都是什麼”

“孟相公,”

堂候忙躬,道,“這些都是張相公要的,正元年間的百歷年政績考。”

“他要這些做什麼”

孟云獻心中怪異。

堂候搖頭,“下不知。”

“行了,我拿著吧。”孟云獻走過去接了過來,隨即往后堂去。

張敬不喜熱鬧,并沒有與那些員一起去吃飯,翰林學士賀拿了一個食盒過來,張敬便一個人在后堂里用飯。

“你還沒好怎麼就吃這些。”

孟云獻走過去瞧了一眼桌案上的清粥小菜。

張敬抬頭,見他懷中抱著一沓書冊,他的神一滯,隨即又垂眼,自顧自地喝粥“吃慣了這些,其它的就不好克化了。”

“那你要這些做什麼”

孟云獻將書冊都放在案上,“不要告訴我,你想整頓吏治”

“你回來推新政弄得不痛不,也不許我下猛藥”

張敬眼皮也不掀一下。

“眼下不適合。”

孟云獻自慶和殿回來這一路走得急,他也不管案上是不是冷茶,端起來就喝了。

“那要何時才適合”

張敬一邊喝粥,一邊道,“孟琢,我看你被貶一趟,你的膽氣也被磨沒了,家要封禪,你便為他籌措銀兩,你可真是越來越會做了。”

孟云獻面無奈,“家封禪之心可比重推新政要堅決得多,那日我在慶和殿提及封禪也是為了讓家正視冬試案,當時蔣史正在殿中,但他卻并沒有出言反駁而是事后另外寫了奏疏反對封禪,他是家唯一能夠容忍的近臣,而你呢崇之你才回來多久家對你尚有疑慮,你又為何要在此時上疏打家的臉”

張敬在聽見他說“他是家唯一能夠容忍的近臣”這句話時,他握著湯匙的手地蜷握,幾乎有些細微地發

他倏爾抬眼看向孟云獻,“你應該知道,他是如何做了那近臣的。”

孟云獻一怔。

他當然知道,

玉節將軍徐鶴雪死的那年,便是蔣先明青云直上的那一年。

“難道就因為家只能容忍他,我們這些人便不可以說真話了嗎為之道,便是如此嗎北邊一十三州尚未收復,我大齊還要向掠奪我國土的胡人十萬歲幣近幾年越是彈,匪患便越是不止,如此境地,家還要勞民傷財,封禪泰山”

張敬撂下湯匙,站起,“孟琢,我問你,若人人都不肯說真話,又如何澄清玉宇,維護社稷”

“我不是說你不能說,只是時機不對”

孟云獻皺起眉。

“如何不對今日你在慶和殿中,家問過你了你為我說話了是不是,你是站在何種立場為我說話的”

孟云獻張了張,他對上張敬的視線,嚨有些發干。

同僚,而非好友。

因為家并不希他們兩人再為友,他們最好一直如此不對付,家便不用擔心他們兩人合起伙來算計任何事。

“你沒有立場,便不該為我說話。”

即便他不言,張敬也已悉他在家面前究竟是如何自的,“我要做些什麼,要如何做,都與你無關,我是家的臣子,亦是大齊的臣子,我為君,也要為國,我做不到與你一般,凈撿家喜歡的話說。”

“張崇之”

孟云獻生怕他說這樣的話,僅僅只是“同僚”二字,孟云獻尚未出口便已經先為此自傷,他慣常是能忍的,過了這十四年的貶生涯,他變得比以往更能忍,可當著這個在他心中依舊萬分重要的舊友的面,他的能忍也變得不能忍,“十四年前,我整頓吏治的后果是你與我兩個人割席分道,是你失妻失子,一傷病不是我變了,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我知道有些事急不來。”

孟云獻與他對峙著,半晌,他閉了閉眼,幾乎是出乎張敬意料地說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話

“崇之,君仁,臣才直。”

為君者仁,為臣者才敢直。

若君不仁,則臣直,也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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