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夫婦滿心歡喜,他們又來敬酒,徐鶴雪端起酒碗,他嗅慣了花酒的香氣,也習慣喝到口中淡如水的味覺。
但這一口飲下,他卻忽然一頓。
“怎麼了?”
倪素發覺他的不對勁,“你別喝太急,再沒滋味,也不能像水那樣不顧忌地多喝。”
沒有味覺,他無論吃什麼喝什麼,都是一樣的全無滋味。
但正因如此,他飲酒稍不注意,沒個把握,便要醉。
倪覓枝才抿了一口,聽見倪素這話,便抬起臉來,“這酒怎會沒滋味?”
“……倪姑娘的意思是這酒不像其它酒那樣烈。”
青穹沒工夫啃鴨子了,接過話頭就開始找補。
“這倒是,”
柳氏笑著說,“這酒口很和,先頭有些辛辣味道,但后頭就都是甘甜了。”
辛辣,甘甜。
徐鶴雪在心想著這兩種滋味,夜里燈燃滿廊,倪覓枝幫著青穹與倪素在灶房里洗干凈了碗筷才與母親柳氏一塊兒離開。
倪素沐浴過后回到房中,便見徐鶴雪臨窗坐著,案前有一冊《阿喜食單》,夜風吹來,書頁翻卷。
一首《年游》浸在燈燭的暖里。
“你怎麼心不在焉?”
倪素著頭發坐到他邊,卻發現案上還有些紅紅的山茱萸,一怔,“徐子凌,你做什麼了?”
“嘗了一下山茱萸的味道。”
他抬起頭。
“你……”倪素一時間連頭發也忘了,雙目大睜,屏息凝神,“你知道它是什麼味道了?”
“辛辣芳香。”
如果花酒口的第一味覺是辛辣,那麼徐鶴雪方才嘗過的山茱萸便也該是那樣的味道。
這實在是一件很突然的事。
他忽然就嘗到了最后那口花酒的味道,嘗到了辛辣,嘗到了甜,面前的妻子似乎是忘了要說些什麼,那樣一雙清亮的眸子呆呆地著他,潤的烏發披散著,滿臉不敢置信。
“阿喜,”
徐鶴雪說著,攬住的腰,下頜抵在的肩頭,“我可以記起糖糕的滋味了。”
這一刻,倪素的眼淚幾乎就要落下來,但忍住了,視線挪到案角,那里有一碗黑漆漆的湯藥,是他煎來給治傷寒的。
一手端起那碗湯藥,直起抵到他邊,徐鶴雪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口。
倪素看他的眉頭輕蹙,笑起來,眼中卻帶淚,“有味道嗎?”
“有。”
但徐鶴雪不記得這是什麼樣的滋味。
“這是苦的味道。”
倪素輕聲說道。夜漸深, 燭影晃。
銀白的月輝順著窗欞鋪陳在桌案與地面, 倪素喝過藥,上還帶了些苦味,徐鶴雪一手才攬住的腰,卻不防被雙手著肩,后背一下抵在案上,原本堆放整齊的書冊桌上桌下散不堪。
齒糾纏的親吻間,徐鶴雪倏爾聽見倪素的輕笑聲。
他迷茫地抬起眼睛,正逢的一只手落來,卻沒有如往常耳鬢廝磨時那樣他的臉,袖輕他的耳廓,紙頁一聲響。
雙指住一個小冊子,那畫冊很長,鋪展開來,被燭火照得分明。
“徐子凌,這是什麼?”
明知故問。
瑩塵四散,徐鶴雪面容上沒有過多的表,但那副清冷的眉眼卻閃著細微的神。
“早知道你買了,我就不買了。”
正無措時,他忽然聽見說。
徐鶴雪正說話,的吻又落來,他本能地想要從的這個吻里攫取更多,雙手攬住的腰,轉瞬間,倪素了那個躺在書案上的人,而徐鶴雪居高臨下,雙手撐在案上,一雙剔如的眸子著。
他外面的袍衫有些松散,扣都掉了兩顆,帶也將散未散,里面朱砂紅的襟更襯得他頸間皮冷白,一張面容清雋秀整。
他忽然低頭來親一下的臉頰,細而微涼的吻一一落在的眼睫,鼻尖,最終著的,“阿喜,你還生著病。”
他可以克制得很好,如果沒有攬住他的脖頸,學著他那樣來吻他的話。
“用手。”
他輕一聲,妥協了一步。
“不要。”
倪素將案上的冊子丟到地上。
“倪阿喜,”
他慣常冷淡的聲音里潛藏著些忍,“你不要說。”
“我不說,那你說。”
“……我說什麼?”
“誰知道你要說什麼?”
輕哼一聲,卻不防下一刻被他輕咬頸側,齒的溫度稍有些冷,倪素地拉拽他的袖。
“阿喜。”
他只知道喚的名字。
“你別喊我了,”倪素臉頰通紅,掌心著他的軀,燭火朦朧,指腹下的溫度一寸一寸,細膩的皮再沒有傷痕,“其實徐子凌,我覺得你上沒有從前那樣冷了。”
他嘗得到味道了。
上的溫度依然像雪,卻只留有雪的干凈清冽,再不刺骨生寒。
“這大約是人間給你的溫度。”
說。
晦暗的室,只有一個人的呼吸聲,他仍舊是鬼魅,卻也不再像從前那樣與涇渭分明,徐鶴雪俯,埋在的頸窩:
“是你給我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