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在西海的時候，井九的境界實力很低，依照劍隨人起的道理，他的比普通修道者堅固無數倍，但依然不是完的，所以才會險些被西來全力一劍斬斷。

后來他便再也沒有過那麼重的傷，直到與南趨一戰時，耳垂才崩落了一塊，最后與白淵的那一戰里，耳垂又崩了一小塊。

他的耳垂是這完軀上唯一的缺損，也是弱點。

而且招風耳很容易被揪住。

于是很容易撕下來。

事實上這個作沒有發出什麼聲音，但沙灘上的人們好像都聽到了某個頗韌的事被強行扯碎的“嘶啦”一聲，頓時不寒而栗。

井九像扔廢紙一樣把那半截耳朵扔到地面。

接著，他把另一個耳朵撕了下來。

他的作真的很連貫，看似隨意卻又給人一種嚴謹的覺。

無論是臉蒼白的趙臘月還是神冷峻的，都來不及做些什麼，比如停。

兩道細細的從斷耳淌落。

就像山間的小溪。

那些不多，里面混著些晶瑩的微粒。

這看著并不如何腥，反而有些詭異的，就像是佛經故事里的某些畫面。

那象征著承天劍的青繩，從井九的手腕移到手臂，現在則落在了他的頸上，取代了先前的弗思劍。

隨著他的手臂斬落、兩耳撕落，青繩明顯黯淡了一些。

承天劍不管是劍鞘還是程序，它存在的目的便是控制萬一劍。如果萬一劍都毀了，那它還有什麼用呢？

從哲學與邏輯上來說，這當然是破解承天劍最簡單、最不可阻擋的方法。

問題在于，這完的軀被完全摧毀后，井九還能活著嗎？

“你果然想的是這個鬼辦法。”趙臘月看著他臉蒼白說道。

井九看著認真解釋道：“這個辦法做起來也有些難，這真不錯。”

萬一劍的軀當然很不錯，就算他的右手是萬一劍的劍鋒，是宇宙里最鋒利的事，想要切斷自己也非常困難。

“不過你應該還記得，我這還有些別的弱點。”

井九舉起右手，用指尖指著眼角。

趙臘月神微變，想要阻止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的眼角有一個非常小的裂口，比發都要細很多，用眼很難看到。

就連神末峰上的那些人里大概也只有趙臘月知道這件事。

井九的手指向著眼角摁去。

一道劍從指尖生出，進那道極小的傷口。

手指緩緩向下，沿著鬢角直至下頜，然后繼續向下。

水順著他的指尖溢出，在下閃閃發。

井九的手指沒有停留，繼續向下經過頸間，經過腹，然后越來越深。

嘩嘩啦啦。

大海還是凝固的，自然不是浪花的聲音。

一些看著像寶石、玉髓般的臟順著他的右手流淌了出來。

他的神依舊平靜，眼里看不到半點痛苦。

誰都知道，那必然是極致的痛苦。

就算不痛，神魂又如何躲得過去？

……

……

“這畫面我好像在什麼故事里看過。”

沈云埋的聲音有些微微抖。

卓如歲說道：“好像是個古時候的娃娃犯了天條，連累家人，只好削還骨。”

沈云埋聲音微說道：“想起來了，但……看著完全不同。”

卓如歲沉默了會兒，說道：“是啊。”

那個故事里削還骨的節是高部分，顯得格外悲壯甚至是慘烈。

井九做的是同樣的事，但作與緒都是那樣的平靜，甚至顯得有些機械。

忽然想到多年前在朝歌城梅會，自己與井九第一次下棋時的覺。

井九就是這樣的人。

不管下棋還是別的任何事，哪怕是此刻都必然有著清楚的目的與準確的行事步驟。

他絕對不是真的煩了這些事，所以破罐子破摔干脆毀了這，必然有別的想法。

“夠了！”沈云埋看著自己的父親寒聲說道：“你還不明白他的意思嗎？”

“一哭二鬧三上吊？”

沈青山看著井九微嘲說道：“用這種潑婦手段威脅我，倒真是有趣。”

“我確實不想要這個了。”井九說道：“另外我還想知道一件事，你到底是為了拿到我的去拯救世界，還是為了收服我以維持自己統治這個世界的權威？”

沈青山說道：“有什麼區別？”

“如果是前者，我毀了這，你拿什麼點燃恒星，拯救人類？”井九問道。

沈青山看著他面無表說道：“這不是你的，你只不過是個客人。”

有句被說了無數遍的話：每個生命都是天地間的過客。

還有類似的形容：夫天地者，萬之逆旅也。

這里的逆旅就是客棧的意思。

都是在說同一個觀點，我們都是客人。

如果萬一劍是個容或者說載，那麼活在其間的井九的神魂，自然是客人。

不管是賣掉還是毀掉，客人有什麼道理去置客棧？

“也不是你的。”井九說道。

沈青山說道：“就算你不認可這把劍是神明給我的，那也應該承認它是屬于平詠佳的，不要忘了他才是真正的劍靈，你不經過他同意就毀掉萬一，是何道理？”

“萬一劍就像是母或者子宮，他是劍生的孩子，就像青兒與青天鑒的關系一樣，如何能說這劍就是他的？”

井九說道：“萬皆無主，你我皆過客，而現在我住在這里，當然是我說了算。”

靈魂都是的過客？

不，更準確地說應該是質的過客。

“所以你用自殺來威脅我？”沈青山盯著他的眼睛說道。

“為什麼都認為我是在用自殺威脅你？我不會做如此無的事。”

井九看著他問道：“你先前說曾經看過我的書，那你可還記得結尾時的節？”

那本做《大道朝天》的小說寫于星門基地民生街區公寓里。

故事自然截止在他飛升的那一刻。

他從朝天大陸飛升之前，修行界所有宗派都到了青山，參加了那場大會。

在離開之前，他對修道者們說了三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是曹園的世，說的是修道要“想得開”。

第二個故事是蘇子葉的世，說的是“人死朝天，不死萬萬年”。

第三個故事是他自己的生平，說的是“要了服。”

那句原話里還有兩個類似的例子。

舍了道。

扔了子。

……

……

那三個故事是井九飛升離開前留下的最后話語，朝天大陸修行界各宗派自然奉為至理，已經研究了幾百年時間，不知由此生出多說法。

柳十歲等人聽他發問，自然便想起了那三個故事， 甚至想起了那個故事里的很多原話，比如那句——總有一天，我要舍了這道。

想到這句話的意思，再看著此刻渾是的井九，眾人震驚無語。

趙臘月最為震撼。

在朝天大陸的時候，早在飛升的百年之前，便與柳十歲、、卓如歲開始商量飛升后的事，當時便是想著以井九的，只怕會與那些前輩仙人起沖突。

現在想著井九在戰艦里說自己飛升前就想好了殺死祖師的方法，才知道竟是真的，他那時候就在警惕祖師的存在，想好了要怎麼辦！

他的神魂與萬一劍不可分，無法像南趨那樣劍鬼離而戰。如果飛升后遇著有人可以控制萬一劍怎麼辦？朝天大陸的承天劍被他毀了，但承天劍是祖師煉制出來的，他難道不能再煉一把？就算祖師不在，別的青山前輩仙人有沒有可能再煉一把？

原來他比任何人都更早地意識到了這完軀的患。

“這劍是被太曬熱的池水，我是青蛙。這劍是裳，我是的子。這劍是子，我是不敢離開的火焰。想要跳出池塘、了服，燒了子需要很大勇氣……”

井九看著沈青山說道：“你的手段確實不錯，最終把我到了這一步，我要踏出這一步，讓我生出放棄的勇氣，對此我表示謝。”

……

……

如果萬一劍化作的完軀就是服，那便了去。

他幫助雪姬離開朝天大陸，幫助青兒離開青天鑒，幫助平詠佳離開萬一。

都是如此。

只不過雪姬、青兒與平詠佳都是天生靈，可以單獨存在。

他是人類，神魂與萬一劍無法分離，那該如何辦？

沒有什麼不可分離。

把毀滅了，留下的自然就是單獨而自由的靈魂。

池塘邊的花溪忽然抬起頭來，向這邊看了一眼。

“了服去……這句話好像在哪里聽過。”

沈青山想了會兒，接著說道：“但自由的靈魂如何能夠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