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陳潯推走的第十分鐘，蘇羨音還站在原地，大腦依舊罷工，呼吸卻終於自如了。

蘇羨音走了兩步，恍惚都是麻的。

拿到手機的第一刻，打開微信，在搜索框裏搜「陳潯」，將篩選條件改為「由已關注的公眾號發佈」，很快就出現了將近十條推文。

一一瀏覽，越看心裏越沉，越看越覺像在夢裏。

跟陳潯在一個學校。

他沒有去南城大。

而，剛換了校區的，幸運地、差錯地，在開學第一天就遇見他，甚至和他有了將近一個小時的相時間。

而，卻因為一時無法解釋自己的奇怪行為，無法回答他的疑問，以為他只是偶然出現在這裏以後再也不會見到，而把他趕出了門。

蘇羨音：「……」

痛苦地雙手掩面。

鑰匙轉的聲音響起后，藍沁徑直走到櫃前，一邊翻箱倒櫃一邊嘀嘀咕咕：「死姚達，還好意思說我上臭？他自己還不是因為拉屎差點耽誤我的正事，我沒掐死他算不錯了。」

蘇羨音還沒完全回神，只是下意識地「嗯」了聲，聲音逸出來：「你要洗個澡嗎？」

「嗯，很快。」

「對了蘇蘇，你也收拾一下準備出門，我讓姚達給我倆賠罪，請我們吃飯。」

「哦，好，其實他室友來幫過忙了。」

「嗯我知道，但是誰讓他推鍋呢！就讓他請，你千萬別心疼他的錢，我們今天就點好吃的！貴的！」

蘇羨音笑笑沒接話。

退出「陳潯」的搜索頁面，滿腦子都是幾篇推文里對他的褒讚之詞，幾乎都可以閉眼複述了。

八月的天，燥熱得令人汗流浹背，可蘇羨音卻因為自己的愚蠢行徑，指尖發涼。

-

蘇羨音跟著藍沁走向二食堂的路上，又聽吐槽了十遍姚達，一般話不多，只是附和，以及偶爾幫著藍沁輕輕罵一句。

兩人走到門口了，蘇羨音收起傘，藍沁接到一個電話，說了兩句掛了，這才一拍腦袋，說：「蘇蘇，我忘了跟你說了，不止是姚達，還有他兩個室友，人都好的。」

姚達的室友。

這幾個字像石子一樣，一顆又一顆砸在蘇羨音腦袋上。

「我能不去嗎？」

向藍沁的眼神里瞬間帶了點乞憐的意味。

藍沁不著頭腦：「怎麼啦？真沒事！才幾個人啊，他們人都好的，我之前見過，不怕啊不怕。」

蘇羨音已經放棄解釋了，直接拔就走，偏偏姚達在後跟們打招呼。

「這兒呢！」

蘇羨音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總是要面對的，重新見到自以為再也不會面的陳潯以後，總是要面對的。

面對這一切，面對他。

蘇羨音僵地轉過頭，果然看見笑得一臉燦爛的姚達邊，陳潯正定睛看著。

弱弱抬起右手，象徵地招了招。

三個男生朝倆走來。

上樓梯的時候，不知不覺蘇羨音跟著落單的陳潯並肩。

蘇羨音聞到一點薄荷沐浴的香氣，盯著他白的球鞋發獃，在猶豫應該怎麼開口。

陳潯戲謔的聲音很清晰：「你請人離開的方式還特別。」

蘇羨音：「……」

咬了咬下，蒼白辯解：「就是有點熱昏頭了，確實很不禮貌，對不起。」

陳潯只是笑了聲，不予評價，倒像是沒有放在心上的樣子。

一頓飯吃得蘇羨音心神不寧的，即便正在和陳潯一起吃飯，即便他就坐在對面。

有一種說法是，不可能實現的夢真的那天，因為太害怕這一切都不過是上帝一時惡作劇，有一種人會下意識逃避。

蘇羨音永遠是只膽小鬼。

好在有藍沁和姚達在，飯桌上永不冷清，他倆算是半個青梅竹馬，一起讀初高中直到大學，誼深厚。

後來也許是蘇羨音實在是太過安靜，姚達對著藍沁說：「你有這麼個水靈靈的室友怎麼不早帶出來大傢伙認識認識啊？」

藍沁給了姚達一拳：「你配嗎？」

姚達樂了：「嘿！就算我不行吧，我們617可還有三個黃金單漢呢。」

蘇羨音夾翅的手一頓，翅從筷子間了下去，又落回盤子裏。

陳潯不聲地拿起筷子簍里一雙新筷子，夾起蘇羨音剛剛下的那塊翅，徑直夾到碗裏。

還不忘調侃：「筷子功還得練練。」

要練的何止筷子功，還有面對陳潯怎麼不心慌功、到底怎麼樣才能讓這頓飯迅速結束功。

室友姚達和元庚對這樣的小場面見怪不怪，藍沁卻看得眨了眨眼，直到姚達也夾了塊排骨放進碗裏。

「吃你的排骨吧，等會兒冷了又我重點，我可懶得理你。」

藍沁把排骨一口塞進裏，一邊攬著蘇羨音的肩，乾脆走個過場介紹了起來。

「我室友蘇羨音，新傳院1班班花，績點大佬，才貌雙全。」

蘇羨音被花菜嗆了一口，對面遞過來一瓶擰開瓶蓋的水。

激地了陳潯一眼，接了過來。

姚達：「牛啊。」

蘇羨音喝下一口水后，慢吞吞說：「班花是藍沁友特封版，績點大佬談不上，也就只是為了拿校獎混口飯吃而已。」

謙虛刻骨髓。

陳潯聽了這話，卻兀自笑了，說：「讓你們孩子承認自己很優秀就這麼難？」

蘇羨音這時候應該笑著搖搖頭，或者乾脆略帶一點嗔意地回復。

但沒有，心口比手裏這瓶冰水還要冰。

不肯承認自己很優秀的不是。

「你們孩子」也不是真的是統稱。

知道陳潯在說誰，又想起了誰。

畢竟方媛是一個就算只是被人誇獎頭繩好看，也只會甜甜地說：「我自己也不會挑，都是我媽瞎買的」的小公主。

蘇羨音看向陳潯：「我高中也是南城附高的。」

他微訝揚眉的作，讓蘇羨音心中酸脹繼續膨大，釋放出危險的信號。

「我是實驗1班的，就在卓越班隔壁——高二化學競賽的時候，我們做過一個月的同班同學。」

「我英語經常考年級第一，和你並列。」

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痛快。

「但是你顯然，並不記得我，對吧？」

陳潯好像猜到要說什麼了，神輕鬆，沒有一被懟被問的張，只是靜靜看著。

蘇羨音聽見氣球炸開「嘭」的一聲。

「可見我既沒有才，也沒有貌，能讓人記憶深刻。」

「所以，我還是『就是不肯大方承認自己優秀的孩』嗎？」

-

「那這麼說，你倆是高中同學，不同班，那高中的時候你倆嗎？」藍沁問。

蘇羨音重重地靠在座椅上，懶洋洋道：「你看這樣子我倆嗎？」

「還行？」

「……」

蘇羨音不想再去回憶那一頓糟糕的飯了，兩步爬上樓梯，火速把自己裹了一條蟲，立刻失去了生機。

「我好睏，我睡會兒，下午去註冊了再我。」

「沒問題。」

睡很快，但是午睡一向都睡不踏實。

迷迷濛蒙中，好像做了好幾個夢。

夢見第一次見到陳潯的那個夏天，夢見跟他一起站在演講臺上，夢見他對著方媛笑。

那個笑是從未見過的，帶著點無奈的笑。

是妥協。

今天一系列的反常舉，無法解釋的頻頻出錯，不可彌補的社危局，都只有一個原因。

喜歡陳潯。

在他不知道的時間與地點，一直喜歡他。

這是的心魔。

以為自己是被夢裏最後陳潯的那個刺眼的笑給驚醒的，醒來卻發現是藍沁在喊。

「睡得可真沉，昨天晚上沒休息好吧？」

「有點」蘇羨音聲音帶著濃濃的倦意，掙扎著半坐起來，「去註冊了嗎？」

「是呀。」

「好，我洗個臉。」

夢也好，現實也罷，反正一切都被搞砸了。

就算知道陳潯跟在一個學校又怎麼樣？他只會覺得是個小氣且咄咄人的奇怪生，像高中三年記不住隔壁班的普通同學一樣，照樣不了他的眼。

還好，從來就沒有過任何期待。

蘇羨音跟藍沁去院系樓的時候，正是高峰期，一個暑假沒見過的同學們，或熱或敷衍地聊著天，一條隊列歪歪扭扭，從教務老師辦公室歪出了院系樓門口。

陳潯從西門拿到快遞往宿舍樓走的時候，見這陣仗瞥了一眼，一眼就看見墜在隊伍最後面的蘇羨音。

看起來沒打採的，但白皙的一張臉卻因為熱氣浮起一層自然的紅暈，天然的好氣。

手就在背帶短口袋裏，一臉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就差把「我很困不要跟我講話謝謝」寫在了臉上。

他掏出手機的時候，看見自己臉上似有若無未散去的笑意，眉心微頓。

想到什麼，他在微信聯繫人里翻著，找到附高實驗1班的鄒啟然，點開對話框。

陳：【你們班有一個蘇羨音的孩嗎？】

7然：【有啊，怎麼了？】

陳潯起眼皮看了眼隊伍最後的蘇羨音，看見一個男生拿著手機朝走去，卻忽地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低下頭來換了個方向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