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後,太高掛中天,炙烤著大地。一熱浪襲來,讓人覺得呼吸都不順暢。
蔡大娘躺在炕上瞇了一會,就下地穿鞋,剁起了野菜。這些菜都是起早上山采的,剁碎了,摻點苞米麵,正好喂。
正剁著,突然院裏的大黃狗汪汪了起來。蔡大娘低聲罵了一句:“這瘟狗,發什麽瘋。”可是,大黃狗這一就不停了。蔡大娘覺得不對勁,急忙出門查看。
大門口,坐著一個人,倚著半扇沒開的門,低著頭,氣。蔡大娘看不清這個人的臉,急忙喝止了狗,仗著膽子走到了大門口。
這是一個中年男子,穿著破舊的黑大衫,頭發很長,滿是灰塵。往臉上看,雙目閉,但五倒還周正。男子臉紅,看起來是生病了。
“喂,我說,小夥子,你咋地啦?”蔡大娘問。㊣ωWW.メ伍2⓪メS.С○м҈
聽到有人說話,中年男子抬起了頭,側著頭仔細傾聽。蔡大娘這才看到,這個人一雙白眼仁,沒有黑眼珠,是個盲人。
“大嬸,我是過路的。走到這,實在走不了,歇一會就走。”說完,掙紮著想站起來。
蔡大娘一看是個盲人,戒心放下了,急忙扶了他一把,說:“這大熱天的,瞅你子也不舒服。來,進屋歇歇腳,喝點水吧。”
盲人一聽,不住口地謝:“謝謝大嬸,謝謝大嬸啊!”
進屋後,蔡大娘扶著盲人坐下,又給他從井裏打了一桶水,盛了一瓢遞過去。盲人咕嘟咕嘟喝了半瓢,長出了一口氣,有了點神。盲人又道:“大嬸,有吃的沒,給我一口,我三頓沒吃了,的渾沒勁兒。”
蔡大娘說:“有。小夥子,到這就別客氣,誰出門在外都不容易。”
家裏沒啥好吃的,中午的大餅子,大蔥蘸大醬,還有一盆黃瓜湯。盲人也沒客氣,頭也不抬就吃了起來。
兩個大餅子進去了,盲人肚子裏有點底兒了,吃的速度慢了下來。
“我說小夥子,怎麽稱呼啊,你家哪的呀,怎麽這大熱天出門啊,咋也沒個人陪你呢?”蔡大娘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
“啊,大嬸,我姓韓,君庭,家是燒鍋嶺的。這次是出門辦事,趕上回來時錢用了,這才一路走,一路要飯。”
“燒鍋嶺?”蔡大娘知道,這地方是鄰縣的一個大村落,早年間釀酒很有名氣,離這還有七十多裏地呢。這盲人的名字,取得文雅的。
韓君庭接著說:“大嬸啊,謝謝您老啊。我這又熱又又的,您老不給我一口吃的,我怕是要完蛋啊。今兒遇到您老也是緣分,我給你算一卦吧。”
過去人都迷信,蔡大娘一聽這韓君庭會算卦,高興:“好呀。我說小韓啊,大嬸這麽大歲數,好壞能咋地,你給兒子算算吧,他啥時候能娶媳婦,啥時候能有孩子啊。”
韓君庭點點頭,放下筷子,說:“大嬸。算命一道,是信則靈,不信則不靈。我姑妄言之,您姑妄聽之也就是了。”
這韓君庭說話文縐縐的,蔡大娘有點聽不懂,但意思明白了。邊撿碗筷,邊說:“沒事,有啥你就敞開了說,我信。”
韓君庭問了蔡大娘兒子的生辰八字,開始用手指掐算。蔡大娘就看他手指得飛快,眼皮翻。過了一會,韓君庭突然站了起來,說:“大嬸,恕我直言,您兒子,不出兩月,就有之災啊。”
這一句,給蔡大娘嚇了一跳,但隨即又鎮定了下來。蔡大娘知道,一些算命先生就好搞這一套,說有什麽災、有什麽難的,然後讓你花錢,他給破,無非是糊弄幾個錢罷了。想到這,蔡大娘有點生氣了:“我說小韓啊,讓你算命,你撿有用的說啊。這一上來就給我整這麽一句,我歲數大了,經不起嚇啊。”
韓君庭緩緩坐了下去,道:“大嬸,我韓君庭長到35歲,從不騙人。您兒子,命中注定有這一劫啊,這是他的命數。”
一看韓君庭表嚴肅,態度堅決,蔡大娘也慌了神,道:“小韓啊,真有這事嗎?我兒子今年才24,家裏困難,還沒娶上媳婦呢,這咋辦呀?”
韓君庭想了想,說:“大嬸,您今天給了我水喝,給了我飯吃,算是救了我一命。這樣吧,我試試。如果能功,您兒子能撿回一條命。如果功不了,我就無能為力了。”
蔡大娘問:“小韓呢,你準備怎麽做呀,需要我們家做點啥?”
韓君庭一擺手,道:“啥也不需要,我已經記下了你兒子的生辰八字。你再給我找一件他的服,我帶走,回家後我就開始手。不過,您記住,這事不能和你兒子說,也不能和別人說。我泄天機,又替人改天換命,知道人越多,對我的傷害越大。”
說完,韓君庭又站了起來,衝著蔡大娘的方向,鞠了一個躬,道:“大嬸,我這就走了。最長也就兩個月,必見分曉。”
蔡大娘說:“你一個人,眼神又不好,咋走啊,我送你一段吧。”
韓君庭說:“不用,您別看我看不見,但心裏明白。放心,我能找到家,我有我的方法。”
韓君庭接過蔡大娘遞來的服,出了大門。蔡大娘想了想,從屋裏拿了幾個餅子,跑著追上韓君庭,塞進了他的兜裏。
自從韓君庭走後,蔡大娘整天心神不寧。想起自己這命啊,真苦。老伴沒的那年,兒子才12,家裏一下子沒了主心骨。是既當爹,又當媽,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長大。雖說日子過得不富裕,但兒子孝順,又懂事。眼下,兒子在沙場,給人挖沙子,每天都能掙回現錢。琢磨著,等明年手頭寬裕了,就給兒子找媳婦結婚。可誰知,兒子又有什麽之災。
心裏,蔡大娘希這韓君庭是個騙子,蒙事的。可人家一不要你金銀,二不要你酒,人家圖啥啊?
想來想去,蔡大娘也沒個頭緒,隻是每天早上都叮囑兒子,出外幹活,一定要加小心。
這一天,早上送走了兒子,蔡大娘收拾完屋子,又喂了,正準備晾苞米。突然,天了下來,接著雨就下了起來。蔡大娘心裏暗暗咒罵,這破天,真趕上小孩的臉了。剛才還大太天呢,怎麽說下就下呢。
中午,雨還是沒停。蔡大娘突然覺得心神不寧,渾沒了力氣。午飯也沒做,倚在炕頭休息。突然,門外傳來一聲喊:“嬸子在家嗎?嬸子在家嗎?”
蔡大娘一下子跳到地上,手足無措。門一響,進來一個小夥子,渾是水。是二奎,兒子的工友,蔡大娘認識。二奎沒顧得上臉上的雨水,嚷著道:“嬸子,你家柱子出事了,現在被送往縣醫院了,你趕去吧。”
蔡大娘腦袋嗡了一下,癱坐在了地上。完了,自己時時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二奎一把扶住,說;“嬸子,這時候您得住啊,柱子還不知道咋樣呢。趕吧,我陪你出去雇個車。”
那些年農村,車非常。二奎帶著蔡大娘在雨中走到鄉裏,才雇了一輛車,直奔縣醫院。
病床上的柱子,渾滿了管子。隔著玻璃,蔡大娘看著兒子,心如刀絞。二奎和另一個工友扶著蔡大娘,斷斷續續地說了事了經過。
柱子在采沙場幹活,由於下雨,就停工了。幾個小夥子呆在工棚裏閑著無聊,就拿出撲克玩了起來。本來也不贏錢,就是閑玩。可柱子跟一個姓王的工友,因為出牌不對爭了起來。都是年輕人,火氣大,越吵聲越高,最後就起了手。姓王的工友發了狠,到工棚一角,起菜板上的菜刀,就奔柱子砍來。柱子用手擋著,兩個胳膊被砍了好幾刀,他一疼,胳膊放下了,一刀正砍在脖子上。
行兇者傻了眼,當時就清醒了,急忙拿巾按住柱子的傷口。其他工友開來采沙場的一輛半截車,將柱子抬到車送往醫院,然後讓二奎去通知蔡大娘。
一天過去了,醫院向蔡大娘下了病危通知書。警察也來了,找到其他工友了解況。蔡大娘坐在走廊椅子上,一陣糊塗,一陣明白。到晚上九點鍾,大夫來到蔡大娘邊說:“這人夠嗆了,老太太,你趕去預備後事吧。”
醫生的話,讓蔡大娘徹底崩潰了。就覺得腦袋一沉,一個跟頭摔在了地上。此時,家裏親戚來了不,趕扶起,往裏塞速效救心丸。柱子的堂兄哭著說:“嬸兒,我兄弟不行了,您得堅強啊。走,咱們去看看我兄弟吧。”
眾人扶著蔡大娘,哀求了醫生半天,才讓進病房。蔡大娘哭得幾度昏厥,最後被醫生給扶了出去。柱子的堂兄弟們商量了,悄悄地去醫院外麵的花圈壽店,給柱子買了服,準備了相應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