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恰逢初十的整日子，福安堂里，眾人正在給老夫人請安。

滿座的兒孫中，唯獨了大房。

老夫人端坐在上首，手邊靠著一個鳩杖，凝著神，聽著下面人的言語，除了偶爾咳一聲，其余時間一言不發。

等眾人散去，一直凝著眉的大夫人扶著回去的時候，才斟酌著開口道:“母親……”

可剛張口，老夫人便咳了一聲:“你若是為了二郎的事，便不必開口了。”

大夫人著帕子，態雖端莊，但眼底微微發青，大約有數日未曾休息好了。

被這麼堵回去，面不改，仍是堅持:“二郎當街傷人確有不妥，但也是那突厥人不敬在先，他竟拿大郎的信來挑釁，這人如何能忍。”

老夫人一低頭，當看到手中握住的那碎兩半的玉石時，拄著拐的腳步一頓，手心也在微微發抖。

那是崔氏的長房長孫，悉心培養了這麼多年，眼看著正要材的時候卻慘死在了邊疆，如何能不讓人痛心。

老夫人移開了眼，微微嘆了口氣:“如今突厥已經和大周議和，簽了條約，崔氏和烏剌之間已經不是私仇，而是國事，二郎此舉于相合，卻不合于禮。讓他一個人靜靜，若能就此想開也是好事。”

“想開？”大夫人失聲，罕見地出了一失態，“當年的事究竟為何母親您也是知道的，折了老爺和大郎還不夠麼，如今二郎守了三年丁憂禮，我只他在京兆尹供職，他如今不過是一時沖，也未曾打傷人便遭了足，這往后……”

“好了。”老夫人重咳了一聲，打住了的話，“這種話以后勿要再提。”

大夫人滿腹的話憋了回去，只垂著眼沉默不語。

丈夫與長子一同慘死，老夫人片刻沒聽見聲音，一偏頭見憔悴蒼白的側臉，心下也不忍，拉起了的手安道:“往事已矣，要的是眼前人。”

大夫人苦笑了一聲，也不再提:“如今二郎已經被關了這麼些日子了，旁又無人伺候，我也是一時擔心過火了，母親見諒。”

老夫人拍了拍的手，又召了二夫人來，詢問道:“如今家祠那邊的事統歸于你管理，近來二郎可有何不妥？”

二夫人知曉婆母這是在刻意寬這位妯娌，于是笑道:“母親盡管放心，二郎旁安排了伺候的人，一日三餐皆是按原樣，保準不會虧待了他。”

大夫人聽了，一直繃著的臉總算稍稍松了下來，對著這個妯娌也難得主搭了話:“此翻有勞你了。”

“嫂嫂這說的哪里的話。”二夫人寵若驚，笑的眼角的褶子里積滿了脂，“嫂嫂保管放心，等過了今日，明日二郎定然會完好無損的回去。”

大夫人一貫不喜這個妯娌艷俗的打扮和諂的語氣，聞言只是端著下頜淡淡地應了一聲，便告了退款步由使扶著回了凝暉堂。

等人一走，二夫人也瞬間沉下了臉。

知曉李氏不喜，又何曾喜李氏？

雖則李氏從未對有過奚落之語，但那眼底的冷漠和疏離分明是瞧不起。

可瞧不起又能如何？

就是嫁進了二房，同了妯娌。

非但如此，的侄也即將把最看重的嫡子籠絡過去。

事若果真了，倒要看看這個自詡出高門的妯娌還能如何在面前神氣。

二夫人是想想便覺得解氣，走出了福安堂，低了聲音朝著邊的使問道:“一切可曾安排妥當了？”

“都準備好了，院子里的使都找了借口支出去，香料也換好了，現在只等大娘子進門，就會有人把門從外面關死。”使小心地答道。

二夫人松了口氣:“咱們且去園子里逛一逛，一個時辰后再過去。”

*

雪遠遠地跟著嫡姐的后，一路穿過了垂花門，果然瞧見是往家祠去，心也跟著砰砰跳起來。

不敢跟的太，知曉了嫡姐的目的后便只是松松地跟著。

進了祠堂里，一路卻僻靜的有些過分了，連關著二表哥的那座院子里都沒什麼人手。

想來大概是被支開了，雪愈發篤定了嫡姐的心思，連忙跟了上去。

誰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嫡姐竟不見了。

這院子里東西廂房并排著一共六間，不知二表哥到底被關在了哪里，也沒看見嫡姐究竟進沒進去，只得和晴方分頭去找。

一連推了三間門，都推不，當推到了第四間時，那木門很輕易地便被推了，雪拎著食盒，便順勢跟了進去。

因是在家祠，廂房的布置并不華麗，外間只設了一個厚團和香案，里間則是高懸著青白的帆簾，擋住了里面的布置。

香案上擺著一個銅香爐，上面著三柱燃到一半的線香，火星燒的猩紅，在這昏暗的室顯得稍有些詭異。

可更讓雪不適的是這線香的香氣，明明是供奉祭祀用的，不知為何，輕輕一吸總給一甜膩到頹靡的覺。

有點古怪。

小心地往前挪，空的屋子里卻并未看見嫡姐，也未看見二表哥。

疑心又是走錯了，正要出門的時候，大門卻“砰”地一聲從外面被關了上。

“是誰？”猛地回頭，急忙去晃那門栓。

大門卻已被關死，任憑如何搖晃都紋不。

這是怎麼回事？

雪以為這門是被大風關上了，低著頭焦急地晃著門栓，全然沒注意到后近的腳步聲。

當整個人被籠罩在影里的時候，才覺察出一不對，原本晃著門栓的手慢了下來，小心地覷著那投在門上的修長影子。

這影子……似乎是二表哥。

雪直覺有哪里不對，正要回頭的時候，卻忽然被后的人一把按著肩和后頸按在了門上。

那雙手極其有力，雪先前看著烏剌被生生提起的時候便心生害怕，如今那大力落到了上，被扼的幾近窒息，不得不撐著大門勉力回頭了聲:“二表哥……”

極細的聲音從嗓子眼里出來，崔珩漆黑的雙眼回了一神，沉沉地盯著:“是你？”

雪抓著門，指尖都用力到發紅，出了一個聲音:“是我，二表哥。”

沒想到認出是之后，崔珩非但不放手，反倒握著雙肩的手又了，直接了上去:“你為何會來這里？”

“我……我是和長姐一起來的。”雪現在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努力偏著頭去找嫡姐的影，“不在這里麼？”

“陸雪凝？”崔珩深吸了口氣，停頓了片刻才想起這個名字，冷冷地開口，“從未來過。”

“從未？”

這下雪徹底懵了，如果長姐沒進來，進來了，而且門還被關上了，那整件事看起來……不就像是策劃的？

可的初衷明明是想過來攔住的長姐啊！

雪慌了，聲音瞬間了下去:“二表哥，你……你聽我解釋，我真的是來找長姐的。”

崔珩一言不發，不知信還是沒信，只是那原本攥著雙肩的手慢慢往下，攥住了的胳膊，整個人也靠近了些，的雪莫名地心生恐懼，忍不住弓著腰，往門上避了避。

片刻，后頸上忽然噴薄了一道極熱的吐息，雪頸上又又麻。

頭腦發昏，勉力支撐的雙也有些無力，這才意識到些許不對，二表哥的狀態，明顯是已經中藥了。

鼻尖一吸，撲面的濃烈香氣。

雪艱難地回頭，總算明白了:“二表哥，這香似乎不對勁……”

“這香不是你換的？”

眼是一截細白的脖頸，崔珩眼神愈發幽深。

“不是我。”雪哭無淚，“我真是來找長姐的，我也不知為何會這樣。”

眼前的人雙眼仿佛蒙了一層水霧，因為張大著氣，口一起一伏著他擾的崔珩呼吸愈發深重。

攥著的雙臂的手不控制地下移，落到了不盈一握的腰上，崔珩盯著咬的瓣，聲音沾了一喑啞:“當真？”

離得極近，雪一抬頭便能看見二表哥的眼底是濃的化不開的墨，仿佛山雨來的天，和平日里的端莊截然不同。

再往下，那隆起的結偶然一聳，清晰的吞咽聲傳到耳里又仿佛一聲驚雷，擂的心跳砰砰。

雪抓住門邊的手愈發往里嵌了嵌，嵌的指甲都發了紅，頭腦愈發迷，整個人控制不住地想往他上靠。

可是不行。

今日是私下里來的，便是當真發生了什麼，二表哥只要一口咬定是故意勾引的，名聲便毀了，而且姑母定然不會站在這邊，如此一來，若是真的失了，下場恐怕只有做妾。